古城往事----打铁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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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铁铺的师徒

小时候就读公园小学,学校大门斜对面,有一条通往沃角尾码头的石阶路,俗称“廿五坎”。这是条桁渔捕捞归港时,运送鱼货上市、收纳渔具归棚的必经之路。斜坡沿阶而下至十几级小平台往左拐,有个三四百平方平米平整的沙土埕,日常用于渔业社渔网的晾晒修补。土埕与石阶之间由乱石堆砌挡墙,形成落差,角落一棵大榕树,根盘吸附蜷入乱石缝,硕大的树干向上向外攀升,枝繁叶茂,荫蔽着傍晚到土埕观潮汐、纳凉“讲古”的人们。

那年夏天,精瘦的铁匠老头和壮实的后生徒弟,在大埕边角的突出部搭盖了个小打铁铺。“叮叮当当”富有金属质感的锤打敲击声便开始在街区传开。

我特别喜欢打铁铺里的物件,神奇的拉杆风箱、煤晶土炉、工字型铁墩砧台,还有门口回收来的旧锚具等等。总是好奇师徒俩赤膊挥锤敲击铁坯,面对飞溅弹射到身上似火的铁屑铁渣,为什么他们一点儿都不害怕?

那时候小伙伴们午饭后一放下碗筷,总会找个借口撒个谎,在家长“这尼早去学堂甲先生洗碗咪”的责骂声中溜出家门,火急火燎相互邀约往学校赶,其实无非是想多增加些课前玩耍和嬉闹的时间。

我时常被那美妙的敲击声所吸引,拐道前往土埕,去小铁铺看打铁。

小铁铺一般会在我们上午放学的时候才开工,师徒俩既分工又合作,这惯例往往一成不变。徒弟生起炉火,往炉膛添加煤块,然后手握风箱拉杠,肩腰并用开始发力,呼哧呼哧地拉风箱;师傅将所需锤炼的旧铁件投插入炉火旺盛的煤堆,炉子中的火苗丛被风箱吹得呼呼直蹿。

古城俗语说“打铁趁炉热”,待火侯一到,师徒俩这才各自系上布满烧焦小洞的帆布围裙,铁匠师傅左手执铁钳,麻利地将烧红并带有淡紫色火苗的铁坯夹到砧子上,一左一右翻动铁坯,右手小锤在砧板边沿“卓卓”两声,似如歌曲指挥前奏的敲板;徒弟迅速挥动大重锤,用一种特定的敲击方式,在师傅引锤指点下,控制大锤对坯件的落点,拿捏力度。伴随着“叮当叮当”有节奏的响声,铁砧上火花四射,协奏和鸣。几个轮回下来,追加师傅急促的几下小锤修整,铁坯就变成了各种各样的铁器初样。对于较大的器物,锤炼过程较长,师傅会在坯料由红转暗色时,重新夹入炉膛加温,来回狠拉风箱几次,待坯料又通红发白时,再置放上砧台,一声低沉“来”,师徒默契的敲击让叮当声再次响起。

打铁的高潮在淬火这道工序生成,这可是最完美的乐章。只见老师傅把锻打完成的器件,用铁钳夹着,往墙边石质猪槽的水中一沾,“嗞”的一声,一团白烟水雾腾起,瞬间红彤彤的铁器变成了铁青色,所需铁件成品即造圆满收官。

大埕铁铺临街道的墙上,我以为不用书写“铁铺”两字,单凭那叮当的击打声就是最好的广告。记得小铁埔打造的大多是船用的各种尺寸马钉(长角钉)。他们日常回收旧铁作为原材料,还承接石匠们的铁錾子铁纤进行修鍛淬火,以及泥瓦师傅的瓦刀打造业务。

小孩子的好奇感,在小铁铺总能得到极大的满足。师徒打铁工作时,老师傅从不撵赶围观的孩子,只要他轻轻一摆手,便知道是在提醒大家注意安全,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师徒俩少有语言的交流,闲暇时老铁匠会独自蹲在门槛外抽烟,或在榕树下观海听涛,面无表情,理都不理徒弟。都说打铁还需自身硬,我想这也许是这个渐行渐远的老行当,老师傅在传授技艺时,身教多于言传的原因吧。

后来师徒俩承接的业务量逐渐短少,铁铺时常得过一段时间才开一次炉火,就这样,一年后小铁铺便悄然关门了。

时间是记忆的橡皮。现在土埕那位置,规划建起了好几座独立门户的居住楼,古榕树的盘根错节不复重见,沿着新砌规整如一的石阶路,说是往下行走仍可直达原先的沃角尾,已经改名渔人码头,游客如织……

叮当叮当的打铁,其声已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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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美轮美奂的海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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