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

我有三枚戒指,一枚金戒指是结婚时婆婆送的彩礼,另外两枚都是先生送的钻戒。因不喜欢戴首饰,所以它们都变成了我的收藏品。


那两枚钻戒,我会在收拾衣饰时偶尔拿出来看一看,也或许会戴上伸直手掌端详一下。而那枚金戒指,我已极少去看了。因为,婆婆六年前去世了。


看到那枚金戒指,总让我想起婆婆的许多往事,并对公公在婆婆去世后仅不到六个月就又找了个老伴心生不满。


我知道,我这是不对的。因为活着的人,总是要活下去的。我们都远在市内,对于不喜欢城市生活的公公,我们既不能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又不能每天陪他说话解闷,让他有个能陪他度过孤独晚年的伴,是对他最好的照顾。


可是眼前的生活,已没了婆婆的位置,这让我无法接受曾为这个家付出了一辈子的人就这么被遗忘、不再提起;这又让我在未来怎么有勇气去面对婆婆?去面对那个一向刚强、自尊的老人?


婆婆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农村妇人,她一辈子为人谨小慎微、生活中勤勤恳恳,总是希望一家人能平安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却早早地、在68岁那年因糖尿病并发脑溢血去世了。


婆婆一生养育了一女三男四个孩子,这在那个时代,在那个贫困的小山村是一份让人不敢想象的负担。想一想三个儿子要盖三所房、娶三个媳妇,这是多么让人绝望的生活?


好在儿子们都懂事,无论大的小的最后都是自己娶的媳妇儿买的房,没有让父母为难。这份懂事,来自于对贫困家庭的自我认知,也同样来自于对父母亲深深地理解和真情地爱护。


婆婆家只有人均五分山坡地,勉强种得出一家子的口粮。平时过日子以及孩子们念书的花销,全靠公公偶尔出去打点短工,以及婆婆在菜园子里精心地侍弄点儿蔬菜、隔三差五地在集市上卖了换回来的那点钱来维持。


婆婆和人唠家常时,常挂在口头上的话是:“四个孩子加在一起念了48年书,别人都笑话我不会过日子,但我就觉得念书才能有出路,我就是要供到他们不想念书为止,有时候我都要卖血了。”


听得次数多了,先生偶尔会接着婆婆的话逗她说:“妈,你快别说了,人家明白人一听就明白,你这四个孩子没有一个把书念成的!”婆婆不管,她只自己说自己的。这说的,不仅是一份心酸,更是一份骄傲。


确实,现在我都觉得公公婆婆挺厉害的,那么低的收入,是怎么支撑住四个般般大的孩子同时在校学习的?


小叔子上初一时,先生正上高三,而大伯哥在上中专三年级,大姑姐在上中专四年级。当时只有小叔子在家吃住,另外三个可都是要住校的,哪儿不得用钱啊(也正是迫于这种压力,小叔子因自己成绩没有考取高中或中专的希望,在初一暑假就主动放弃读书了)!


可婆婆就这么有远见地没有像邻里那样早早地让女儿出嫁,让男孩下地干活,而是靠口挪肚攒把孩子们扶到了他们尽可能的人生高度。


大姑姐毕业后不到一年就结婚了,因为夫家条件相当好,她为了避嫌,很少回家,也基本不接济我的公公婆婆。婆婆也从来没有怨言,不仅因为心疼女儿,更因为她觉得那样腰杆不硬气,她从来不给嫁出去的女儿添麻烦。


大伯哥毕业一年要结婚了,婚礼前大伯嫂按当地习俗向婆家要了2000元钱和三样金首饰彩礼,婆婆硬是给办到了。


五年后也就是1997年我结婚时,公婆家因先生和小叔子都工作了,挣的钱都交给家里,加上公婆仍然勤劳地耕作和打短工,经济条件明显宽裕了许多。


婆婆主动提出给我2000元安家钱,再给我买三样金首饰彩礼——她说都是儿媳,要一样对待。可能她不知道,也可能她就是知道也会这么做。1997年, 2000元的购买力已经远远比不上五年前了,用我的同事的话,2000元都不够一套高档婚纱照的。



我和先生当时没有房子,借了同事的房子结婚。婆婆可能算得上巨款的2000元,对我们来说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所以我执意不要。


但婆婆非要坚持给我,我就用这2000元钱给先生做了一套西装,做为婚礼的礼服。而金彩礼我坚持没要。我知道婆婆比我父母更不容易,而我又不喜欢首饰,我开玩笑说:“我连耳眼都没有,什么三金,根本没有用处!”


婚礼典礼时,礼宾让交换结婚纪念物,先生拿出一枚硕大的金戒指,强硬地套在了我的左手无名指上。我看着那足有十多克的土气而又与我寒酸的婚礼格格不入的奢华的戒指,再看看人群中因多年糖尿病折磨瘦弱得近乎佝偻的婆婆,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事后先生告诉我,婆婆见我不喜欢这些东西,又不想在儿媳面前有所偏向,最后按当时给大伯嫂买三金的钱,给我打了这只戒指。


我尽管不喜欢,但仍然小心地收好,因为,那是一个母亲在儿子成婚时最真诚最尽心意的一份祝福。


而今天,由于生活条件好了,先生在各种纪念日给我买了许多有各种讲究的首饰,我都一一收藏起来,那枚金戒指也仍然在我的首饰盒内熠熠生辉,。


而婆婆,这个操劳一生的女人,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我一直都知道,世界上,有一种感情和真诚,是永远无法用金钱去衡量的,那就是母亲对孩子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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