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银戒指

剧照《父母爱情》

李奶奶静静地躺在棺木里,她的生命终结在一个寒冷的冬季,享年89岁,一众儿孙跪在堂前,寂寞无声。

低矮的房屋,破落的小院装满了李奶奶69年的风风雨雨,20岁嫁进来,生儿育女,抚养子女长大,为公婆养老送终,亲手埋葬丈夫,送女儿出嫁,送儿子外出求学,工作,从此小院里留下她一个人。

从此以后,小院再也没有她的身影,她将长眠地下,和她的丈夫团圆,她的儿女们,帮她擦拭身体,换上寿衣,把盒子里那枚珍藏的银戒指擦拭得没有一丝灰尘,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她的大女儿小环,在小时候经常看到李奶奶对着那枚戒指发呆,在最苦最难的时候,把家里所有的东西卖得卖当得当,换了粮食,那枚银戒指始终被李奶奶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都不曾拿出来卖掉。

小环想,那枚戒指应该有着特殊的意义,在李奶奶被抬进棺木,她拿出那枚戒指,戴在了李奶奶手指上,她想母亲应该是喜欢的。

小环的弟弟妹妹看着她,她只是说,“算是陪葬品,给妈戴着吧”,他们没有异议,现在不是曾经,一枚戒指丝毫引不起波动,他们只是以为是小环给老母亲买的。

一阵吹吹打打,李奶奶被埋进祖坟,一众儿孙三拜九叩,李奶奶也算是风光大葬。

剧照《父母爱情》

小环被女儿搀扶着离开了,哭得不能自已,可能她的弟弟妹妹没有那么深的体会,她是知道老母亲的不易,38岁死了丈夫,公婆并不友善,总是怕李奶奶中途改嫁,丢下老的老,小的小。

整日像防贼一样防着,李奶奶不但要忍受丧夫的哀痛,还要安抚住事事挑刺的公婆,更要面对还未长大成人的五个儿女,一切都想要她来抗。

那个时候,小环刚刚十八岁,花一样的年纪,却要扛起家庭重担,整日里面对一地鸡毛的家庭琐事,还未老去,心却沧桑。

为了弟弟妹妹,嫁给了隔壁的老王,只是希望他能帮老母亲挑起家庭重担,好在老王憨厚老实,干活勤快,为她扛起一片天。

弟弟妹妹陆续长大,成家立业,爷爷奶奶相继离世,老母亲也到了60岁的年纪,再改嫁亦是不可能,她重新成为老母亲的依靠,把小女儿送到老母亲面前,希望她不要那么孤独,内心是为母亲抱不平的。

多年来的苦难,让李奶奶心性坚韧,对于任何苦难一笑而过,年纪大了,开始和老姐妹打打牌,遛遛狗,过得也算安稳。

只有小环知道,在无数个夜里,老母亲总是一个人发呆,对着那枚戒指发呆,她想问一问,每次老母亲总是错开话题,她懂得不多,但知道一定有故事。

老母亲不说,她就不问,日子一天天过,她也到了60岁,这一年,老母亲永远地离开了她,小环不像她的妹妹们,她虽然嫁入了,可是,她就住在隔壁,从未远离。

剧照《父母爱情》

老母亲的去世,对于她的打击是最大的,她从未想过老母亲有一天会离她而去,小女儿不放心,带她远游。

千篇一律的景色,人来人往,旅游嘛,无非是到一个别人呆腻的地方去转一圈,不甚热络,匆匆归家,还是自己的家里舒服,自己头顶的那块天空最蓝。

一位不速之客打破沉静,她的生父寻来,一个90岁高龄的老头,仔细看去,发现他们的眉眼相似,老头身旁的中年女人,和她有七八分相似,大概她们的长相都随了父亲。

老头提出要看看李奶奶,小环带他去了祖坟,李奶奶长眠的地方,老头苍老的手,擦拭着眼泪,他的手指上赫然戴着一枚和李奶奶手上一模一样的银戒指。

小环才知道,那是一对情侣戒指,李奶奶年轻时,和老头情投意合,有了爱情结晶,奈何出了意外,一对恋人,各奔东西,李奶奶匆匆嫁了人,老头去奔前程,一去60年,杳无音信,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小环没有年轻人的激动,也没有泪眼汪汪,只是为自己母亲感到不值,老头想小环喊他一声爸爸,看在他快要死的份上,满足他这份亲情的呼唤。

小环没有冲他发火,如他所说,90岁的高龄,恐怕经不起她的捶打,也经不起她的怒火,一个不小心,老头死在老母亲的坟前,老母亲是不愿看到的吧。

老头的儿女都来劝说,希望小环放下芥蒂,享受天伦之乐,小环只是送他们离开,她有点后悔把那枚戒指戴在老母亲手指上,父亲大概是不喜的吧,她觉得她像一个叛徒,背叛了父亲,辜负他十八年的养育之恩。

剧照《父母爱情》

整日里恍恍惚惚,一下子病倒了,时隔一年,她梦到了老母亲,她哭着说,“妈妈,我是不是错了,我不应该自作主张”,梦中的妈妈没有责怪她,只是擦干她的眼泪,把她抱在怀中,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就像小时候。

醒来,眼角带泪,61岁的人,还是渴望妈妈的怀抱,她没有去见老头,就如她所想,父亲养育了她,给了她父爱,她已经61岁了,已经过了想要亲生爸爸的年纪了,也过了执着于过去的年纪。

牵上老伴的手,溜溜弯,养养狗,她比母亲幸福,至少她的丈夫陪伴她从年少到年老,年复一年的陪伴,没有浓烈的爱情,也有浓浓的亲情。

三年后,老头去世,享年93岁,他的儿女还是把这个消息告知了小环,小环落下两滴清泪,大概这就是骨肉亲情,血脉相连吧。

老头葬在了他老伴的旁边,据说,老头把那枚银戒指也带进了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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