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连载】帝姬(第三十五章)-匣中玄机

【古风连载】帝姬(第三十五章)-匣中玄机_第1张图片
帝姬

前情回顾:暗夜之刃

《帝姬》目录

清晨露气寒重,星瑜殿外点点微光,点了一夜的灯笼已然熄了,阵阵清脆鸟鸣自回廊外传来,隔着迷蒙清冷的水雾,倒有几分隐约而不真切,一片寂静让人仿若置身山林野居。

无奈这寂静并未维持太久,一阵严整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传来,是前来换岗的士兵,分作两队,一左一右地严守在燕国二皇子宫千隆的寝殿星瑜殿门外,看守之严密怕是连一只飞虫也不能入内。

未顷,殿外一阵骚动,一个领头的将士大步走进星瑜殿内,朝坐于案前写字的宫千隆一拜,眼神却左右顾视:“昨夜宫内发现有歹人出没,欲行不轨,故属下奉命来检查殿下此处的安危,如有唐突冒犯,还望殿下见谅。”

“既是公事,何来冒犯之意,将军请便。”宫千隆摊手侧身朝那将士作了个请便的姿势。

“那便多谢殿下理解。”那将士用眼神示意身后随行的几个士兵,那几人得令后立即进去四处搜查,约莫半柱香的时辰,几人将星瑜殿内所有可能藏匿刺客的角落都翻找了一遍却都无所发现。

“将军如此可放心了?”宫千隆脸上并未显露出一丝不悦,反而只是浅笑。

“叨扰殿下了,属下这就告退。”那将士双手一捧,立马撤身出去。

“千澜,如此骗人骗己的游戏你还没玩够吗?”宫千隆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笑容逐渐褪去,脸上满是无奈和倦意。

刺客之说怕只是借口,派人搜查他的寝殿才是真正目的,如今父王逝世,宫千澜自然最放心不下他的存在,所以才会一直禁足他,也许等到宫千澜如愿登基后他才有机会出去,不过那时候宫千澜怕是封他做个侯爷,然后下旨打发他去某个偏远的封地,如此不回都城才不至于威胁他的帝位。

若单单是这样也就罢了,可事情哪有如此简单,此次宫变,他被禁足也许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可那些暗中帮助他的大臣们呢,以宫千澜的性子,他不会让王后与他那一方的势力有任何一丝死灰复燃的机会,而自古帝王登基后,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消除异己,所以可想而知,宫千澜登基后那些大臣怕是要被一一革职,想至此处,宫千隆不由轻叹一口气,那些臣子们终究是受他牵连。

这皇位,他本就不欲争,而他又深知宫千澜的性子,他这位皇弟虽说心性有些阴狠孤僻,但他同样有着足以助他成为一位好君王的野心和谋略,这点上他自知不如。

但那些欲拥立他为新君的大臣们的想法却也是可以理解的。如今燕国繁荣安定、百业俱兴,正是国家休养生息的大好时机,而千澜野心有余、宽厚不足,雄霸一方的野心使他登基称帝后,极可能不满足于当今现状,而引起与其他国家不必要的斗争,这是那些大臣们最为担忧的,所以才造成如今这场僵局。

宫千隆看着殿外宫千澜派来的那些士兵,不由苦笑,是什么让他兄弟二人变得这般生疏敌对呢?还是说生于皇家的他们终究逃脱不了这为皇位相斗相搏的命运。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此时,相隔不远的凝竹殿内,两个侍女正细心地为宫千婉挽起及腰长发,遵照宫千婉的意思只饰以一支浅翠色的凤纹玉簪,省去了平日那些繁杂华贵的花饰步摇。

镜中人黛石勾画娥眉、眉间朱砂轻点,虽只是极简单的装扮,可只扬眉浅浅一笑,容颜便刹时明艳不可方物,仿若枝头红樱盛开。

那两个伺候梳头的侍女一时竟看呆了,心中暗自惊叹着,虽说这燕宫之中佳丽三千,各具沉鱼落雁之姿,可若平心而论,这安婉公主怕是她们在宫中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了。

可如此女子却还算不上世间最美的女子,可见那被世人公认为四国第一美人的霓国公主昭鸾到底是何等芳华绝代,不过,怕也只有那般佳人才配得上宜国具有完璧之称的公子姬攸吧……

“……”宫千婉无心思去管身旁那些侍女们投来的惊叹目光,透过铜镜见身后绿意匆匆走进殿内,正疑惑之际,绿意走近回禀道:“公主,方才有守门的侍卫来报,说是原侯府上送来一盒糕点,奴婢寻思着是淑媛小姐的意思,便先代为收下了。”

宫千婉闻言先是一惊,随后会心浅浅一笑:“你将点心放在桌上吧。想来是这几日皇宫不许氏族子女入内,阿姊在宫外必定担心坏了,所以才做了些点心送进宫来。”

绿意转身欲把食盒放到桌上,宫千婉斜眼一看似注意到什么,便叫住她,“原侯府上送来的只有这些吗?”

“是的,说是有好几样点心都一同装在里面了。”绿意将那人的原话一一告知宫千婉。

“那送来的人可有禀明那盒中都有哪几样糕点?”宫千婉双眉微蹙,若有所思问道。

绿意不知道宫千婉要问什么,只是如实回道:“说是有桂花糕、榛子酥还有红豆莲子糕,剩下几样奴婢便记不清了,公主若是好奇,奴婢把食盒拿过来,公主打开看了便知。”

“好。”宫千婉淡淡答道,心中却不由警惕起来,以往阿姊送进宫的糕点都会分出不同两份,一份给她,一份则是送予皇兄。

而此次既然只有一份,兴许是阿姊考虑到皇兄如今被禁足,宫外之物自然无法送去,故而单单只做了一份给宫千婉,可方才问绿意都有哪些糕点时,却推翻了她这个猜想,因为若是专程送予她一人的,那有她最爱吃的桂花糕自然不稀奇,可是却偏偏还有榛子糕,这就让人不由怀疑了。

淑媛与她兄妹二人算是一块长大,熟知二人喜好,自然也清楚她一食榛子便会全身起红疹的症状,故而每次都会将桂花糕与榛子酥这两样糕点分开来,而今日却没有这样做,莫非是有什么隐情……

再往深处想,淑媛阿姊一向细心谨慎,不可能是一时匆忙未来得及将两样糕点分开,如此看来,若真是原侯府上送来的,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便是阿姊在用只有她二人知晓的事来提醒她盒内暗含玄机。正思忖着,绿意已经拿来那食盒。

宫千婉接过绿意手上的红木食盒,打开佯做查看状,趁侍女们呈上早膳不注意时,宫千婉用手指敲了敲盒盖,听到一声轻微的空响后小心将手摁开盖底一处隐秘的小机关,摸到里面一张纸条后,迅速拿出藏入袖内。果然,阿姊明面上是送糕点,实际却是传信。

“公主,先用早膳吧。”绿意为宫千婉布好菜,又担心宫千婉如前两日那般不肯进食,面露担忧之色地看向宫千婉。

所幸宫千婉并未拒绝,而是接过银箸顺势坐下,因前两日都未曾进食,方才她差些拿不住那食盒,若再不吃些东西,怕是支撑不住了,毕竟她昨夜答应了萧朔,稍后她还要去见皇兄。

见宫千婉一口一口地舀起粥,绿意松了一口气,若公主真的有事,那她们这些下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用过早膳后,宫千婉带着绿意一同往西边的星瑜殿走,与凝竹殿不同,星瑜殿周围布满了侍卫,若不是萧朔事先交代好,恐怕连身为公主的宫千婉也是进不去的。

绿意看着廊道两旁的士兵,小心翼翼地紧跟在宫千婉后面,嘴里却小声嘀咕着:“怎会有如此多的侍卫?教人看着都心慌。”

宫千婉显然是听到绿意的抱怨,苦涩一笑,继续往前面的星瑜殿主殿走着,至殿门外,那守门的将领并未说什么,只是恭敬行了个礼便让出一条道来,想是萧朔已将一切都交代好了。

“绿意,你便留在外面等候吧,我与皇兄有些话要说。”宫千婉回身对绿意吩咐道,随后便独身进去殿内了。

一脚踏入殿内,宫千婉便看到帘后那坐于案前写字的宫千隆,如此窘迫艰险的情境下,那人却依旧温润如玉,与世无争地坐在那儿。

宫千婉顿时喉咙一哑,朝那人轻轻唤了声:“皇兄。”

那人闻言抬起头来见到来人后也是一愣,放下手中的笔朝宫千婉温润一笑,如冬日暖阳,“征儿。”

“征儿,你如何来了?”宫千隆见了宫千婉甚是欣喜,忙起身走过去,看宫千婉一脸憔悴委屈,知是父王驾崩一事对她打击不小,故又揽过这个自小在他面前撒娇惯了的丫头,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安慰道:“征儿莫怕,父王走了,不是还有为兄和母后在吗?”

“皇兄,我想不通,征儿想不明白三皇兄为何要这么做?一国王位真的那么重要吗?”宫千婉所说的不懂,自然不是不明白其中的利弊权衡,而是不想承认,她不想承认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甚至憎恨这种被皇室争夺紧紧牵连却无可奈何的命运。

“征儿,世间每个人都有他的执念,你我都是如此,而千澜他的执念便是这燕宫,毕竟在这里他曾经失去太多,所以如今他用尽一切手段都要夺回去,甚至翻倍……千澜,他到底也有自己的苦衷。”

宫千隆想起小时候他还未被王后收养时,他母妃是个歌妓,身份低微不受父王宠爱,而他也生性文弱,在宫人面前没有什么存在感。那时除了他,燕君膝下儿女便只有小他一岁的宫千澜,比起他这个空有虚名的二皇子,宫千澜在宫内却颇有名气,他的母妃是辰国的清荷公主,来燕和亲后受尽燕君宠爱,不久便生下了燕国的三皇子宫千澜,所以与他不同,宫千澜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那时,他总是问母妃为什么同为皇子,宫千澜却比他更受父王喜爱,便连那些侍女宫人们都天天围着宫千澜转。

那时候母妃只是苦笑着摸他的头,安慰他说:“我们隆儿若好生念书习字,父王也会来看你的。”

那时他听话地允诺着,却没想到父王开始重视他那日便是母妃自尽之时,后来他被王后收养,而也就是那时开始,清荷夫人突然受到燕君冷落,连带着宫千澜也不再受宠,再后来便是王后生下小公主,而清荷夫人在同一年抱恙病逝。

清荷夫人去世那日,宫千澜不顾宫人的阻拦,一人跑到揽光殿内,斥责燕君,那次是宫千隆第一次看清他这个弟弟,以往都是他在远处注视着那个被万人簇拥的身影,如今却变成了他居高临下地以一种同情地眼神望着宫千澜。

不出所料,宫千澜童言无忌的一番斥责让燕君勃然大怒,他被几个宫人抱出去的时候,狠狠咬破了宫人的手臂,挣脱着跑出去,而宫千隆在燕君身旁看得目瞪口呆,他那时想这个宫千澜怎么胆子那么大,竟然敢朝父王大骂。

那天他从揽光殿出来回寝殿,途径一处庭院时,听到有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于是他辞了跟随的宫人,走近庭院的那棵大树下,然后就看到了缩成一团的宫千澜。

也许是察觉身前有人,宫千澜警惕地跳起来,迅速抹掉了脸上的眼泪,指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像一只被惹怒的小狼:“看什么看!”

宫千隆没回答,两眼像是一潭无波的湖水,安静地注视着他,许久才缓缓开口道:“男儿不能轻易掉眼泪……但今天例外,你哭吧,我不会说出去。”

即使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宫千澜还是有着强烈的自尊心。他恶狠狠地朝宫千隆推一把,大叫道:“哼,我才不需要你的同情,你一个卑贱歌妓的儿子凭什么跟我这样说话……”

“啪!”宫千澜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脸上刺辣辣地疼,口里一股淡淡地血腥味冲出来,他不可思议地捂着半边脸,看着眼前扬起手的人,明明上一刻他的眼神还如一潭碧水,可在说到歌妓二字时那平静的潭水却瞬间爆开,那个高他半个头的少年头一次眼露凶光,一字一句地警告道:“不许你侮辱我母妃!”

“我说的是事实,宫人们都这样说,就算你如今被王后收养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宫千澜铁了心要出回这口气,更加口不择言道。

没想到宫千隆又是一巴掌,硬生生地打掉了宫千澜的一颗牙,然后两个小孩便纠缠在一起打了起来,因为是比较偏僻的一处地方,自终都没有宫人发现两个皇子打架的事。

不一会儿,一向养尊处优的宫千澜便败下阵来,丝毫失掉了以往那般跋扈张扬的气焰,而是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一声声喊着“母妃”。

“……”宫千隆走过去,无声地站在宫千澜身前,直到宫人们找到他们把宫千澜带回去,他才离开。

自那之后,宫千澜每次看见他都恶狠狠地瞪眼,对牙牙学语的宫千婉也甚是不待见,可在他和淑媛带着小宫千婉在花园里嬉闹时,宫千澜从一旁经过时脸上虽装作满不在乎,可眼中分明带着一丝落寞和孤独。

后来,他被燕君和王后作为继承人加以培养教导,开始学习许多东西,而宫千澜这个名字却渐渐被宫人们遗忘,人们口中挂着念着的不再是那个侍宠而娇的三皇子,而是温润有礼的二皇子,也许便是那时开始,宫千澜的性子逐渐变得阴翳多疑,兄弟二人偶尔在宫宴上见到也是形同陌路。

再后来,父王在宫千澜成年不久便下旨派他去燕辰两国边境驻守,那么一个艰苦的瘴夷之地,一去便是三年,回来后宫千隆见到的便是一个满怀着恨意和报复的三皇子宫千澜。

“皇兄,这是阿姊叫人送来的。”宫千婉掏出袖中的小纸条递给宫千隆。

“……”宫千隆展开纸条,双眉紧皱,不过这神情却是转瞬即逝。

“皇兄,可是有什么事吗?”宫千婉捕捉到他此番模样,心知不妙,便急忙问道。

“无什么大事。”宫千隆将纸条放于灯上烧掉,然后迅速转了话题,只温润一笑问道:“母后近日可还安好?”

“征儿稍后正要去探望母后,只是担心母后不愿见我。”听宫千隆提起王后,宫千婉又想起上次的那一巴掌,心中暗自委屈,以至于丝毫没注意到宫千隆那时候眼底的异样。

宫千隆一边耐心地安慰她,一边细细解释道:“怎么会呢?父王离世,母后此时最担心在意的便是你这丫头了,怎又会不愿见你了。倒是为兄我前几日听宫人们说你忸气绝食,怕是把母后担心坏了!”

“嗯,那征儿待会便去母后宫中,这些天征儿也恁是思念母后。”宫千婉抬起头来笑脸盈盈地对着那一抹温润浅笑,却不知此时许多事情与对面这个人的命运已因她的此次到访而悄然改变。

时至经年,宫千婉再回忆起那一日的情景时,却是泪眼婆娑,那日她做了两件让自己后悔一生的事,一件便是自作聪明,帮淑媛传了那封信;而第二件却是让她防不胜防,那时她怎么也没料到服侍在身侧的绿意不是宫千澜安排在她身边监视的暗人,而是隶属于霓国的一个让人惊骇的组织——万花楼,而宫千婉两年后再见到绿意时,那人已是万花楼的三当家青媚,她用一把匕首抵在她的脖颈上威胁姬攸。

而宫千婉对绿意身份的错判,让她犯下后悔终生的错误,她原不该为了不让宫千澜起疑而将绿意一同带进宫千隆被禁足的星瑜殿的,至少她该防备一点,那样才不至于和那封信一样把她的皇兄逼向一条死路。

之后宫千婉每每回想起那一天都会想,那小小的纸条中究竟写了些什么,又为何出现在淑媛送进宫来的食盒内,而宫千隆对于察觉的一切又为何一声不吭。后来她慢慢想通了才知道自己原来早已成为某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和当初被安插在她身边的绿意一样,利用她进入封锁严密的星瑜殿,摸清了殿内的看守和防御,将这些都一一传递给隐藏她身后那些人,然后在宫千婉探访宫千隆回去的那夜,星瑜殿便被人袭击突破,二皇子宫千隆被人救走。

也便是那夜起,燕国才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二皇之争,所造成的后果惨重,也成了宫千婉心中永远的伤疤。


下一章:假凤虚凰

你可能感兴趣的:(【古风连载】帝姬(第三十五章)-匣中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