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江山之斜阳草树 扫荡诸桓3

五月二十八日,安帝宣布大赦天下,诸臣因畏逼从逆者一无所问。江陵众臣将桓玄首级送至刘毅军中,刘毅又命人将桓玄首级送至建康,悬于朱雀桥上,京师轰动。司马遵率众臣奉晋历代神主于太庙,祷告天下太平。

刘毅等人以为桓玄已死,江陵克复,大事底定,遂不急进兵,又遇逆风,船未能进,众人日日置酒高歌。桓玄死几一旬,诸军犹未至江陵。

时桓谦逃匿于沮中(指今湖北省南漳、宜城二县的蛮河流域一带。),扬武将军桓振匿于华容浦。

桓玄旧将王稚徽留守巴陵,虽已投降晋朝,心念故国,打听到桓谦等人尚在,便遣人联络桓振,谎报军情道:“桓歆已克京口,冯稚复克寻阳,刘毅诸军并中路败退,江陵空虚,桓公当并力攻之,不日可下,大楚可复。”

桓振闻报大喜,遂聚众得二百人,欲袭江陵,桓谦亦率众应之。卞范之从枚回洲跳水逃生,此刻也赶来相聚。

闰五月三日,众军行至江陵城下,卞范之道:“我军兵少,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桓谦道:“先生有何高见?”

卞范之道:“桓公率军埋伏城外树林,我率数人,暗藏兵刃,扮作随从,前去叫门,敌必不防,待我赚开城门,杀散守军,桓公再率军杀入,江陵唾手可得。”

桓谦道:“此计甚妙。”便依计而行。

卞范之便率数人来至江陵城下,与城上守军言道:“罪臣卞范之前来自首。”

城上守军听闻,慌忙报至王腾之,王腾之闻卞范之来到,大喜道:“逆贼自投罗网,又是大功一件。”遂命人大开城门,捉拿卞范之。

孰料,卞范之身边随从武艺高强,竟然将军兵杀散,桓谦等人看见,遂一拥而上,复陷江陵,乱兵杀入城中,将王康产、王腾之等人杀死。毛修之等人逃至城外,才免得一死。

桓振跃马奋戈,闯入安帝行宫,直至阶下,大声喝问桓昇所在。安帝惊惧不敢答,左右侍者答桓昇已死,桓振大怒,瞋目对安帝吼道:“臣桓氏一门,虽曾代晋,未尝杀戮一人,何负尔家,竟遭屠灭若是!”

安帝更是无语,旁人也不敢答,此时琅邪王司马德文从坐榻上起身,拱手施礼道:“此岂我兄弟意邪!众臣为之。”

桓振又吼道:“晋杀我桓氏一人,我杀晋一双。”遂欲杀安帝与琅琊王,众人大惊,四处躲避,正危急之时,桓谦赶到,厉声喝止,桓振大哭,乃下马,敛容致歉,礼拜而出。

安帝拉住桓谦的手,眼泪扑簌簌往下掉,道:“无爱卿,命休矣。”桓谦跪下磕头道:“天命所归,何敢为之。”

闰五月六日,桓振为桓玄举哀,立丧庭拜祭,谥号为武悼皇帝。闰五月七日,桓谦等率群臣奉玺绶于安帝道:“主上法尧禅舜,德迈古今,惜天不假年,楚祚不终,百姓之心复归于晋,臣等率百官恭请陛下复位。”安帝遂再次即位,以琅邪王司马德文领徐州刺史,桓振为都督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桓谦复为侍中、卫将军,加江、豫二州刺史。桓振将安帝左右侍御,皆换为自己心腹之人,监视安帝动静。  桓振字道全,少果锐无行,桓玄因此不以子侄相看待,曾任其为江夏相,因其凶横而罢黜。至是,桓振掌权,回首往事,不禁长叹,自言自语道:“公昔不早用我,遂致此败。若使公在,我为前锋,天下不足定也。今我独守孤城,将安归乎?”

桓振觉前路迷茫,遂纵情酒色,肆行诛杀。桓谦觉桓振意志消沉,于是劝道:“道全,今我手握天子,挟之以令天下,莫敢不从,你可整军东下,我固守根本,大业可成。”

桓振素来轻视桓谦,笑道:“叔父曾拥数万之众,与刘裕千人战,一战而失建康,再战失江州,三战而没荆州。我若东出,江陵一旦不保,死无葬身之地也。不若以逸待劳,乘其疲敝而胜之。”

桓谦闻言,张口结舌,悻悻而去。

刘毅等闻江陵复为桓振所占,大惊失色,急忙向荆州进军,军至巴陵,一战而诛王稚徽。何无忌、刘道规另率一路大军进攻桓谦于马头(湖北公安),桓蔚于龙泉(江陵北面),皆破之。桓蔚,桓温兄弟桓秘之子,桓玄族弟。何无忌欲乘胜直取江陵,刘道规见其有轻敌之意,便劝道:“用兵之道,屈伸有时,不可冒进。诸桓世居西楚,群下皆为竭力。桓振勇冠三军,难与争锋。不若息兵养锐,徐以计策縻之,不忧不克。”何无忌闻言,有些不悦,道:“道则前当桓玄数万之众,何其勇也,今桓振小辈,又是无头之蛇,惊弓之鸟,何其怯也。君若不战,退后无妨,看我如何破敌。”遂不从,刘道规无法,只得随之进兵。

桓振迎战晋军于城西灵溪,命老将冯该埋伏于附近的杨林村。桓振孤注一掷,与晋军杀得难解难分,正酣战之际,冯该率军从旁杀出,晋军一路苦战,在江陵城下实成强弩之末,此刻见伏兵四起,终于支撑不住,大败而逃,死者千余人,何无忌收集残兵,退还浔阳。刘毅见何无忌东走,孤军不敢停留,只得也撤回浔阳。

刘毅是东征主帅,此番虽是何无忌遭遇败绩,他负主责,遂上表请罪。刘裕以刘毅节度诸军,指挥失当,免其青州刺史,自任之。

桓振声势复振,遂占据荆襄,以桓蔚为雍州刺史,镇守襄阳。  初,在桓玄败退江陵之时,毛璩即传檄远近,列玄罪状,遣巴东太守柳约之、建平太守罗述、征虏司马甄季之等率军攻击桓希,桓玄不知,乃谋奔汉中。

未几,柳约之等人击破汉中,杀死桓希,率众回军驻扎白帝城,毛璩乃自领梁州刺史。武陵王司马遵闻之,下令书于毛璩道:"益州刺史毛璩忠诚体国,自桓玄启祸,常思蹑其后。今若殄灭凶逆,肃清荆郢者,便当即授上流之任。”

毛璩见书大喜,会桓玄死,遂遣柳约之、罗述、甄季之等,自白帝城进军,欲夺江陵,至枝江,闻何无忌等大败于灵溪,诸将自忖不敌桓振,亦引兵退,俄而罗述、甄季之皆病重,桓振率军追来,柳约之无奈,率军投降桓振。未几,柳约之欲谋袭桓振,事泄,桓振杀之。柳约之司马时延祖、涪陵太守文处茂收其余众,退保涪陵。桓振遣桓放之为益州刺史,屯兵西陵。文处茂率军出击,大破之,桓放之无奈退保江陵。

刘容领青州刺史。刘敬宣在寻阳,聚粮缮船,未尝无备,故何无忌等虽败退,赖以复振。桓玄兄子桓亮自称江州刺史,率兵入寇豫章(江西南昌),刘敬宣领兵击破之。刘毅、何无忌、刘道规在浔阳休兵数月,待到元气恢复,十月,复自浔阳西上,军至夏口(今湖北武汉)与桓军相遇。桓振遣镇东将军冯该守东岸,扬武将军孟山图据鲁山城(今武汉汉阳区),辅国将军桓仙客守偃月垒(今武汉武昌区),众合万人,水陆相援。

刘毅与众将商议,刘毅自领一军攻鲁山城,刘道规率军攻偃月垒,何无忌率船队扼守中流,与冯该相敌。发令完毕,刘毅环顾诸将,面沉似水,道:“今日一战,务求全歼,以雪前耻,倘有迁延,有如此案。”说罢,抽出腰中宝剑,刷一下将案几砍下一角,众将皆惊,拱手道:“不胜者,愿从军法。”

众人整军与桓军大战,自晨至午,二城俱溃,生擒鲁山图、桓仙客,冯该正与何无忌杀得难分难解,闻二城已失,不得以败走石城(湖北钟祥)。

十二月,刘毅等进克巴陵。刘毅号令严整,所过百姓安悦。刘裕因刘毅功复任其为兗州刺史。

义熙元年,(公元405年)春,正月,刘裕命南阳太守扶风人鲁宗之起兵南下奔袭襄阳,雍州刺史桓蔚不防,败走江陵。

正月初七,刘毅等诸军已至马头(今湖北公安),逼近江陵。桓振被迫挟持安帝出屯江津(湖北沙市),欲求一战,刘毅坚守不出。桓振无奈,遣使求和,如刘裕愿割江、荆二州,则桓氏奉送天子,两家相安无事。刘毅闻言,仰天大笑,与来使道:“桓氏即归位于晋,则为晋臣,岂能以晋帝为质,求割荆、江,此岂是为臣之道。若桓振自缚来降,毅可上表求情,或赦其罪。”

使者无奈,返营据实以告,桓振闻言大怒,聚众来攻,被刘毅击退。

正月初九,鲁宗之击破桓振部将温楷于柞溪(江陵北二十里),进屯纪南(江陵北)。

桓振与众将商议道:“我方今腹背受敌,刘毅军深沟高垒,急切难破,鲁宗之数战数胜,必然骄狂无备,我自领兵北上击破之,你等保守根本,不可浪战。”遂留桓谦、冯该守江陵,桓振引兵北上与鲁宗之战,鲁宗之一路南下,未逢劲敌,见桓振军兵少,更加轻敌,军伍不整,桓振亲执长槊冲阵,余众跟进,鲁军不敌,遂大破之。

刘毅闻桓振北上,遂立刻率军出击江陵,桓谦闻刘毅军至,命冯该出兵迎敌,冯该苦劝道:“都督命我等固守江陵,不可轻出,侍中何不从命?”

桓谦大怒道:“我为中枢,且为其长辈,尔安敢轻我?”说完,拔剑欲砍冯该。

冯该无奈,只得率军出征,与刘毅等相遇于豫章口(江陵东南),刘毅率军与冯该大战,何无忌率船队出其后,两下夹攻,冯该大败,败军直退入江陵城,刘毅率军紧追,江陵遂陷,桓谦见势不妙,弃城而走。

刘毅等人杀入江陵,来至府衙,见堂上孤坐一人,正是桓玄谋主卞范之,卞范之见到刘毅等人,喝道:“希乐,快来取我头,送你大功一件。”

刘毅挥剑一指道:“卞范之,陛下何在?”

卞范之指了一指后堂,道:“桓公,桓公,我终不负你。”遂引颈受戮。

斩了卞范之,刘毅等忙到后堂拜见安帝与琅琊王,安帝见到刘毅,只是垂泪,口不能言,琅琊王叹道:“几不复见卿。”

刘毅等人忙跪拜于地,口称:“臣等救驾来迟,死罪,死罪。”赶忙奉驾于楼船之上,礼仪粗备。

桓振大破鲁宗之军,追出数里,闻江陵被攻,大惊道:“若根本一失,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也。”遂引军还,及至城下,望见火起,知城已陷,顿时心如死灰。

刘毅立于城墙之上,见到桓振,喝道:“桓振,还不下马受缚,留你全尸。”

桓振也不搭话,命手下驾云梯攻城,刘毅大呼道:“江陵已陷,尔等妻儿老小皆在城中,还不快快投降,好一家团聚。若有斩桓振者,赏金千两,封万户侯。”

桓振闻言大惊,拨马便逃,其众皆溃。后桓振逃至涢川,宁朔将军张畅之、高平相刘怀肃自沔攻桓振,桓振只好避走之。刘怀肃又奔袭石城,斩冯该及其子冯山靖。

刘怀肃为刘裕表兄,初为刘敬宣宁朔将军司马,东征孙恩,有战功,又为龙骧司马、费县令。闻刘裕在京口起义,弃县来奔。京口平定后,为振武将军刘道规司马,西平桓玄,屡立战功。

荆州刺史司马休之闻江陵克复,从建康赶到江陵赴任。

正月十三日,安帝下诏以军国大事悉委冠军将军刘毅处置。  正月十六日,安帝又下诏大赦天下,改元义熙,惟桓氏不赦,但因桓冲忠于王室,特赦其孙桓胤,不加追究。另以鲁宗之为雍州刺史,镇襄阳。毛璩为征西将军、都督益、梁、秦、凉五州诸军事、毛璩弟毛瑾为梁、秦二州刺史,毛瑗为宁州刺史。

三月,桓振闻江陵空虚,自郧城奔袭江陵,荆州刺史司马休之无备,江陵复陷,逃奔襄阳。

桓振自称荆州刺史。建威将军刘怀肃闻变自云杜(今湖北京山县)驰赴江陵,日夜兼程,七日而至,与桓振军战于沙桥(江陵城北)。

桓振勒兵三万,旗帜蔽野,跃马横矛,躬自突阵,前秦太子苻宏劝道:“将军宜在后观阵,我等当冲锋突阵。”

桓振大声喝道:“你我皆国破家亡之人,不死阵前,有何面目见先人于地下。”

苻宏无言,只得率众与桓振冲向晋军,桓军攻势大盛,流矢伤刘怀肃额头,众惧欲奔,刘怀肃手擎大旗,瞋目喝道:“敢退此旗后一步者斩。”遂摇旗呐喊,晋军士气益壮。

两军呈胶着之际,刘毅遣广武将军唐兴助之,于是桓军大败,晋军阵斩桓振,复取江陵。江陵既平,司马休之回镇,执刘怀肃手泣道:“无子之力,我无所归矣。”

刘怀肃谦让道:“幸赖祖宗神明护佑,江陵才失而复得,怀肃岂敢贪天之功。”

刘毅遣兵四出,平定荆州桓氏余党,苻宏后为檀祗所灭。桓谦、桓怡、桓蔚、桓谧、何澹之、温楷等皆投奔后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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