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物

文//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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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在世的时候，喜欢收集收藏一些旧物。

      他收藏的东西很杂乱，他并不是只对一件老物品情有独钟，他的收藏是五花八门，有旧书，书已经缺了页，又被火烧掉一部分，残余的，也让爷爷当宝贝一样用红布包着收藏了。有一个测粮食的小升，升是木头做的，因为用得时间久了，升有了裂痕，又从外边用铁丝缝补了。

为了得到更多的老旧品，爷爷曾推着独轮车换过一段时间的“洋针”。

爷爷有一部梧桐木手工打造的独轮手推车。为了不偏，车子两边放着同样重量的东西。爷爷放到两边的分别是两个铁笼子，铁笼子有个小门，打开小铁门，里面的东西就可以拿到了。笼子里的东西很全，有小孩喜欢的五颜六色的小圆球糖，有五香瓜子，有涂了颜色的大米花蛋蛋，扎头绳，橡皮筋，发卡，别针等等，里面东西太丰富了。有时候爷爷的小铁笼没有锁，我跟弟弟就去他铁笼子里拿东西。里面的东西每一样都让我们爱不释手，真不知拿什么好，又怕拿多了被爷爷看出来，就每样拿一点。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只是我们小孩自作聪明的做法，每一次拿了东西爷爷都会知道，他只是从来不问，他笼子里的东西不能用钱买，只能拿旧东西换。他推着推车走街串巷，做的不是买卖，是为了收藏旧东西，所以，他的东西一半是换，一半是白送。爷爷对我们讲，只可以从爷爷这里拿东西，其他任何人的，集体的，都不准拿，不动声色的索取外人的，就是盗窃。从此后，我们再也没有从爷爷铁笼子里拿过东西。

有一次，爷爷换“洋针”换回一个烟嘴，烟嘴呈翠绿色，底色是白，白的像一簇一簇的云彩，那翠绿就镶嵌在云彩里。它是经了岁月的打磨，又在世事里浸泡过，它不再锋芒毕露，却含蓄温润，她已经学会在沉默寡言中收敛自己的性情。我们不知道它从哪个朝代走来，也不知它的归宿将在何方。这个烟嘴在爷爷所有收藏品里属于最贵重的，据说是从皇宫里流落在民间的宫廷御用。爷爷把它当作宝贝，单独放在一只木头盒里，并用小铜锁锁着。我们也就是爷爷刚换回来时看到过一眼。令人惋惜的是，后来这个装烟嘴的盒子连同烟嘴一起被盗贼偷去了。

      那一年哥哥刚结婚，可能贼是打算去偷哥哥的皮箱跟录音机，爷爷一直是跟着哥哥住在西边的新房里，我们都估计那贼可能偷完哥哥那边，顺便去了爷爷的房间，看到木盒子就一起偷了。

        一直到爷爷临终前，他还对他的烟嘴念念不忘，叮嘱父亲帮他寻找。爷爷是带着遗憾走的，至今我们也没有帮爷爷找到他的心爱之物。这对于我们全家人而言，可能是一个总体的遗憾了。我们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个翠白的绿烟嘴。

2

可能继承了爷爷的这种爱好，我也喜欢收藏旧物。

我收藏着一些旧信件，旧笔记本，旧铜钱，旧纸币等。

我有几十封信件，一直装在一个塑料袋子里。没事的时候，我时常拿出来看一看。多数是弟弟当年从部队寄给我的，还有几封是几位同学在刚毕业那会写来的。在这些信中间，有一个信封特别突出，比一般的信封要大，是牛皮纸做的。收件人是我，落款却没有人名。抽出里面的信纸才记起来，这是我1991年向《女友》杂志投稿，杂志社给我寄了一本杂志，那本杂志上，选用了我的一篇小散文。可惜的是，杂志早不知扔到哪里去了，信却被我收藏了。如果没有这封信的提醒，它在我几十年的记忆里，或许不会留下一点影子。唯有这封信可以证明，我1991年就开始投稿，之前就开始在写。想来已过了这么多年，不由让我心生惭愧。我问我自己，那么多的光阴我又写出了什么？

翻开曾出版的文集，我企图在那里寻到旧光阴的影子？或许，要等到多年以后才明白，无论是什么，都会有失去那一天。都会变成时光里的老人，都会变成世间旧物，在某个人眼里，在某个角落里，独成风景，灼灼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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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友人路经我原来上班的地方，看到贴上了转让，即给我打电话询问，而后又安慰我：先歇歇也行，人生将近一百年的时光，总有青黄不接时。或许她是为了宽慰我，就因为她几句宽慰，让我焦躁的心安静了许多。光阴需要慢慢流淌。新的时间走过去，就成了旧光阴。新的东西放久了，也就成了旧物。

时光是无影无踪的，但它会附身一些旧物，你打开的旧物，就是旧时光的影子。有的旧物很难储存，比如搬家，遗失，或者有些旧物放在一个地方，半个世纪都想不起来去打开。

4

在我的衣柜里，有一箱被子，那是结婚时母亲亲手为我缝的，整整十床。一直封存在一个大纸箱里，存放的时候，里面特意用纸包上了樟脑球。箱子一放就十多年，原封不动。

有一天的清晨，我竟然莫名其妙就想到了这箱被子，我想看看十几年来它们有没有变化。

箱子已经很旧了，还蒙了一层尘土，我用刷子打扫干净，打开了。它让我的视觉有了一个眼前一亮的感觉，原来人面桃花竟还是旧模样。红锦缎的被子雍容典雅，我一打开它就给了我一张欢喜的脸。竟然没有一丝老旧，没有一丝被岁月侵蚀的痕迹。我一张一张拿出来仔细端详着，它竟如此完好无缺，不管人间岁月彷徨，不管人间命运多舛，千变万化，它，自顾自的清丽如昨，在自己的世界里安然无恙。人变，它未变，人去，它未去。它从曾经的新，变成了今天的旧，又从旧里生出一些经典的味道，让我愈加欢喜它的存在。

我将那些信件一起，放进了这只箱子里，重新尘封，打包，放到了楼上的衣柜里。从此，不会再打开。旧物苍然，情深义重，就让它们好好的独守在自己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