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的老公叫李琪,就是前天在城市新闻里出现过的那个男人,因为在本市一家知名酒店的足浴中心和卖淫女交易,被扫黄的警察当场捉住,并且被随行的媒体当场曝光而瞬间出名。
在这件事情上,最倒霉的人,自然是小梅。
新闻曝光的当天晚上,小梅因为工作的原因回家比较晚,毫不知情的她,被邻居张姐堵在小区门口,关心地盘问了一个钟头的家长里短,那时小梅也没闻出一点儿出事儿的味道。
“女人那么忙图什么呀?还不是图日子过得安稳。话说回来,只有男人的心在你身边,你这日子才安稳了,你这个做女人的,才算成功了。是不是呀?”
“张姐,现在都啥年代了,你还拿这些古老的道理说事儿,那早都过时了。”小梅当时是这样回应张姐的。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职业女性,她觉得自己应该毫不客气地教育张姐这样的“老女人”。她们的人生真的无聊透顶,年轻时围着男人转,上了年龄又围着儿孙转,心灵空虚吧,就爱操心别人的事儿。
直到她回家洗漱完毕,也没看到老公李琪回家。
李琪生意比较忙,别说晚归了,就是整夜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儿,两人为这个闹过,但最终还是小梅妥协了。有什么办法呢?当初就是看上李琪有前途、事业心强,现在人家多花功夫在外面跑生意,这也是情理之中,做女人的,也不能格局太小。
小梅打开电视机,边看边准备睡觉。但就在晚间十点的整点新闻里,她看到了老公李琪的身影。第一遍看得有点儿迷糊,她倒回去又看了一遍。
“这么些年,你们两口子怎么也不要个孩子?”
这一刻,小梅脑子里才又回放出张姐聊天时的表情和声音,悲悯中带着指责。她懂了,那是别人对小梅和李琪婚姻质量的质疑。
小梅独自坐在床上,这才涨红了脸,她顾不上哭,也顾不上骂。
“为什么没要孩子呢?”
她心里突然暗暗生出一种自责来。想想自己和李琪的夫妻活动,也真的算是比凉白开还没有味道,她都记不得上一次和李琪的亲热是在今年还是去年了。
是去年吧?那天李琪的公司刚刚签成了一笔大合作,晚上他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唱了半晚上的小曲儿,然后在清晨的朦胧中,小梅感觉自己的被他从后背环抱,脱去了内裤,糊里糊涂地做了一回,然后又各自睡去了。当天早晨小梅起床的时候,李琪已经上班去了。
“去他娘的”,小梅回忆到这里,脸都快涨成紫色了,她嘴里不禁骂了一句脏话,不知道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李琪,或许,她是在骂两个人曾经没有好好维护的夫妻关系。
现在可好了,全城都知道了,起码相识的人都知道了。
“这么些年,你们两口子怎么也不要个孩子?”
每个熟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想问这个问题,或者是心底暗自思忖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吧。
“对啊,我们就是夫妻生活不和谐!”小梅内心愤怒地喊出这样一句,两行眼泪终于憋出眼眶。
去他妈的婚姻,去他妈的夫妻,去他妈的性生活!这都是谁发明的,谁要求的?太他妈可笑,太他妈无趣了。
小梅心里并没有怪怨李琪,因为李琪外面找女人这事儿,她心里早有准备。她当然还是深爱着李琪的,只是她心里清楚,她和李琪之间性生活的质量和数量,不足以支撑两个人在身体上的互相忠诚。
甚至,这时她心底里还有那么一丝儿庆幸。
李琪在外面嫖娼,找的是身体上的愉悦和满足,这也说明,李琪除了她之外,并没有爱上别的女人。对于小梅来说,这个结果已经好过了自己曾经能想到的最差结果了。
小梅掉完眼泪,觉得浑身没劲儿了。她拿起遥控器关上电视,也关了床头的那盏阅读灯,把自己的身体推进被窝,蜷缩起来。
“要离婚吗?”她问自己。
“不要”,她的第一反应告诉自己,不至于到离婚的地步,“我不想离开。”
结婚五年了,加上谈恋爱的四年,两个人怎么说都算是非常熟悉了,李琪是怎么样的人,小梅心里是有一个把握的。
“既然相爱,我们就在一起吧?”
小梅永远记得在大学操场上的第一次约会,那天晚上他们坐在空无一人的足球场观众席上,李琪突然就说了这么一句。后来小梅每次回忆起来,都觉得面红耳赤。
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没怎么经历过感情,虽然已经喜欢上了李琪,但本来还想矜持一段时间,装作还没有喜欢上他的样子。女孩子嘛,总是要考验男生一段时间的。
但秘密就那么粗暴地被李琪揭穿,他的语气里甚至还带着必胜的把握,以及“毫不犹豫爱上你”的壮烈。
他的感情一直就是那么直接,就像他们的夫妻生活一样,根本不需要前戏。
这样的特点,吸引着小梅,同时也牵制着小梅。他总是这样,总是这样直接丢给她一个结果或者答案。
就连结婚的时候,他也没有求婚。
毕业后第三年的那个夏天,两人相约吃完晚饭之后,李琪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就是现在他们住的这个地方。原来他用自己这些年工作的积蓄买了房,他带着小梅来看,并送给她一把钥匙,然后又征求她装修意见,两个人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开始设计今后的生活了。
就在房子装修好的第二天,他们领了结婚证。
“当时那么简单地结婚,是不是本来就是个错误?”回忆到这里,小梅开始从头反思自己和李琪的这段婚姻。
自己这九年以来,是不是就是中了李琪的设的一个催眠的局?
从操场里的那一句“既然相爱,我们就在一起吧”开始,她就被李琪催眠了,后来的一切都是按照李琪的计划来进展的。谈恋爱,毕业,找工作,结婚。她就像一个在梦游的女人一般,不曾抗拒,也毫不犹豫地执行着这一切指令。
直到现在,直到“嫖娼”这个字眼透过电视屏幕和她的生活产生了联系之后,她才清醒过来。
“当时,我原本还有别的选择。”小梅的视角现在开始变得清晰。
她想起刚开始工作的那一年,和自己一起实习过的男孩,不,当时是男孩,现在也是一个男人了,他的名字叫袁鑫。当时他对她很好,很忍让,于是,她爱欺负他,叫他“袁大头”。
当时的袁大头应该是喜欢小梅的。
小梅的很多工作都是他帮忙完成的,小梅每天早晨的早点也都是他主动买的,就连小梅和李琪生气了,也都是袁大头在做小梅的安抚工作,并且带她看看电影、玩玩游戏,最后开开心心地把她送回家的。
但是他和李琪太不一样,从外形到性格到习惯,没有一点儿类似的地方,以至于小梅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可考虑的男人范围内。
小梅不喜欢袁鑫憨憨厚厚的模样,那样子太傻,让小梅忍不住想要欺负。而且,即便他知道小梅是故意欺负他,他也总说:“你高兴就好。”
“我高兴就好?”小梅告诉袁鑫自己要和李琪结婚的消息时,袁鑫这样的回应令小梅有些生气。
“袁大头,我告诉你我结婚的消息,是希望你和我一起高兴的,不光是我高兴就好!你会不会说祝福别人的话啊?”小梅当时眼中闪烁着对结婚这件事的得意和兴奋,以及对袁鑫蠢笨回应的无奈。
她能回忆起自己当时盯着袁鑫的那一刻,她狠狠地,又炫耀似地,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瞪了他一眼。他失落地眨了一下眼睛,低下头去,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不再说话。
现在想想,袁鑫当时的那个眼神,就是一副失恋的眼神啊。可当时的小梅,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世界里,又怎么能看见别人的痛苦。
“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小梅还在若无其事地聊天,可袁鑫只剩下低头吃饭的的动作了。
后来,当小梅离开了当时的工作单位,在一年之后的街头遇见袁鑫的时候,他告诉她:“我一直都喜欢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小梅笑出了声儿,说:“袁大头,你是来搞笑的吧?我老那么欺负你,你还能喜欢上我?”
她这么一笑,袁鑫愣了一下。
“你真够笨的!”他说。
到底是谁笨呢?
小梅一直觉得袁鑫那样的人就很笨啊,一副老实巴交、人畜无害的样子,一点儿都不精明。哪里能轮的上和李琪相比呢?
是啊,终究是两个无法相提并论的人。
袁鑫是有家底儿的人,父母留给他的资产就很多,他根本不用精明,不用算计,他的样子就是他原本的样子。他喜欢一个女人,没有得到,也不着急,就那么一直单着,旁观着她的幸福。
李琪是有事业心的人,他靠着自己的努力打拼了这些年,有了自己的成绩,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他永远是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去争取,他从不管别人的感受。
当初结婚的时候,她就问过自己,为什么要和李琪在一起?
答案是:因为爱情。
因为小梅爱李琪,李琪也爱小梅。
因为发生了爱情,所以当然要走进婚姻。不是吗?我们从小就是听着这样的故事长大的呀,这没有什么错,这是千金难求的机会。周围有那么多的夫妻,他们结婚的原因都各种各样,但能有几对儿是出于爱情呢?
小梅当初是怀着满腔的感激之情结的婚,但现在,李琪出了这种事儿,小梅似乎也动摇了自己当初的选择。
电话铃声突然在黑暗中兀自响起,小梅蜷缩的身体在被窝里弹了一下。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出来电号码。
“喂,”小梅舒了一口气,说:“我还好。”
但说完这一句,她就哽咽了。
她低声啜泣了一会儿,忽然就哇哇地放声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她觉得自己已经声嘶力竭,动弹不得了。
袁大头始终是一个最会安慰小梅的人,小梅结婚之前如此,小梅结婚之后的今天,遇到这样的坎儿,他又是第一个出现在她身边的人。
月光透过窗户穿进屋里,小梅看不清袁大头的表情,但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袁大头身上散发出来的男士香水的干爽浓郁的香气。这味道让她瞬时感到舒缓,感到安心。
她忽然间不想从床上坐起,她就愿意这样躺着,像一个生病了的小女孩一样,让袁大头坐在床边嘘寒问暖地照料。
他不说话,只是伸手抚了抚小梅散乱在床上和脸上的沾着泪痕的碎发,然后俯下身来,轻轻地用胳膊穿过她柔弱的脖颈,把宽厚的胸膛贴在了小梅的肩膀。
小梅的心里忽然潮湿起来,不是眼眶想流泪,而是感觉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突然间张开,内心深处涌出许多想要表达的东西来。但她又不想张嘴诉说,她觉得屋子在缩小,而自己在膨大,腋下和胸前也倏地渗出许多汗珠子来。
她不再悲伤,不再委屈,而是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和放松,她觉得自己忽而间越变越大,忽而间又越变越小,她的情绪就像血管里的那一个小小的巨噬细胞,虽然用肉眼看不到,但她觉得到,自己必须要吞噬这眼前的一切,要吞噬这近在咫尺的愉悦。
她于是张开嘴巴,吐出舌头,用力地舔舐眼前这个人的脖颈上高高凸起的喉结,顺着他脖子的曲线,咬住他微凉的柔软的耳垂,用力地吮吸。
她的口腔里渐渐充满细细的涎水,它如同一口小小的泉眼,慢慢滋润着她干渴的喉咙以及灼烧着的身体。
她的胳膊和大腿也变得像春天的枝蔓一样柔软纤长,她灵活地缠住他的全身,轻轻地把他覆盖在自己的身体之下。她觉得自己越来越轻巧,越来越灵动,像化成了一滩咸湿的湖水一样,肆意地蔓延到床边,沙发上,电视柜前,又冲开了卧室门,淹没了整个房间,充斥在整片黑夜之中。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忘关的窗户,照在窗台前的杜鹃花上了。
应该是下了一夜的雨,那花瓣上微微闪烁着的水珠映着点点的光亮刺进小梅的眼中。
她眯起眼睛,蹙紧眉头,伸了一下懒腰。然后习惯性地掉过头,看了一眼身后平整的另一个枕头,那上面空无一人。
耳边响起袁鑫昨晚电话里说的最后一句:“别怕,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她看看表,已经七点了,马上起床穿衣洗簌。她想起了,今天早晨她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要去参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