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成事不足
香港的繁荣始自十九世纪中叶开埠。近两百年来,香港虽说保留了部分古建筑,但整体城市设计却始终处于变奏中,映衬着这一「亚洲国际都会」的动感与魅力。
港大建筑学系的荣誉教授施倍德博士(Dr Peter Cookson Smith)新书付梓,九月初去兰桂坊参加其新书发布会,满足我这个「签名控」(拙译「autograph hound」)的一己私欲。施老的新书《干预下的城市设计:亚洲城市适应强势之所》(The Urban Design of Intervention: Imposed and Adaptive Places in Asian Cities),激昂文字从北京写到拉合尔,从加尔各答写到马六甲,读之颇有追随凡尔纳八十天环游世界之感。不过本栏既是「躲起来的香港」,故本人在此介绍他七年前的一本旧书:《街道与空间:变奏中的香港城市设计》(The Urban Design of Impermanence: Streets, Places and Spaces in Hong Kong),香港独立出版社发行,2011年重印第二版,192页,英文写就,辅以中文摘要。
按照惯例,首先进行利益申报。本人与作者在此之前并无交情,在发布会上按原价买了上述两本书,仅仅多要了两个签名而已,没有收过作者的任何费用,亦不为作者任何作品之推销负责。本文意见仅供参考,谨望读者诸君买书前三思。
施老这本写香港的书,买后第二天我便托人带到上海送给友人了,当晚临睡前只是草草翻了翻,并未细读。中秋当日下班得早,离晚上的淮剧演出还有三个多小时,于是行至庄士敦道上的天地图书,一小时内匆匆将此书读完。如此囫囵吞枣,还要在万千港漂精英面前大谈心得感悟,实乃提笔千钧。如有错漏,恳请各位不吝指正。
香港是个与众不同的地方。一方面,这里华人素来占人口比重都超过九成,传统文化底蕴深厚;另一方面,自英国1842年打赢鸦片战争开始管治香港以来,这里便深受大不列颠殖民者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方面面长达155年的影响。东西文化在此相遇并存。此处不敢轻易说「融合」,只因人人对这一概念理解不同。不过相信诸君应该都见过不少东西式建筑相邻分布的例子。
我住沙田,家门口的文化博物馆与车公庙,便是两处在住宅小区重重包围下异常显眼的中式地标。九龙半岛有油麻地众坊街上的天后庙,紧挨着它的就是九龙政府合署与帝豪酒店。港岛那就太多啦,书里都有介绍,恕不赘言。
虽说这些例子大多见于宗教场所,可这并不等于说其它的中式风味在香港这个「石屎森林」中已销声匿迹。至今仍吸引众多游客以及周润发的油麻地果栏,以及高楼大厦夹缝中如庙会般热闹的街市和小贩摊档,都是鲜活的见证。施老一言以蔽之,「归根结底,亚洲的城市主义虽说深受西方殖民影响,但在文化上、社会上与美学上都与更加正式的欧洲城市设计有所不同」("Fundamentally, Asian urbanism, while being heavily influenced by Western colonization, is still different culturally, socially and aesthetically from the more formal European city design.")。
香港能从前人眼中的一座「荒岛」成长为「东方之珠」,体现这一沧海桑田的历史变迁的最好例子莫过于城市设计。从自然条件上说,香港只占据了拥有自然深水海港的航运优势与背靠中国广袤腹地的区位优势。矿产资源也好,水电煤油也罢,香港均不出产。
香港最饱受诟病的便是其极为稀缺的土地资源。特区拥有七百二十万人口,但土地面积仅为一千平方公里,可供开发的土地只占两成左右。土地不够用,只好要么向上要地,楼越盖越高;要么向下要地,海越填越多。
说到摩天大楼,香港的最高楼,五六十年代时曾是合和中心,之后是中环的怡和大厦,建筑大师贝聿铭操刀的中银大厦。2003年后是楼高八十八层的国际金融中心二期,三年前这一桂冠又被隔海相望的484米之环球贸易广场摘得,几十年来形成了维港这道迷人的天际线。
再说填海,香港开埠时,英国人把沿港岛北岸修建的第一条道路命名为皇后大道(Queen's Road)。这条海滨道路与对岸九龙半岛之间这汪海峡也被称为维多利亚港,均为纪念当时的维多利亚女皇。如今皇后大道尚在,但若想望见维港,得走到五百米开外了,可见多年来英国人填海造地之规模宏大。
想当年旺角一代也是丘陵一片,山岗便位于如今加士居道与甘肃街间。二十世纪初兴修弥敦道,直接把这小山挖平填海,愚公也该自叹不如吧哈哈。日后大家若再走到油尖旺的新填地街,不妨自己也感受下九龙是怎么填出来的。
正因土地稀缺,香港的城市设计难免给人一种拥挤、密集乃至逼迫之感。像我这般长期失眠者,不妨看看书上画的旺角亚皆老街,玩法与数绵羊无异,程度轻的数数图中的招牌,程度重的数数图中的人。若不见效,本人也没辙了。。。
城市一天天在成长,人数上升,可土地空间有限,这就更需要城市设计者的巧心,努力实现「出行便利」(ease of pedestrian movement)。书中举了个很好的例子,便是港岛常见的「空中走廊」。上期拙文里提到的四通八达的天桥,即是一例,湾仔中环有很多。这些天桥的功能远不只是为了供行人过马路。最重要的是它们将商用楼宇连接起来,若是这个网络更加完善的话,可以直接免去行人落街走人行道,完全实现人车分流,最大程度提升出行效率。
与天桥相对应的则是地铁站,从皇后像广场旁的入口进去可一直从中环站走到香港站,直至走到中环码头,远比过街等红绿灯快多了。这样一种充分利用不同海拔的理念,除了体现在出行方面外,也反映在生活情趣上。湾仔很多高楼楼顶都有花园、泳池,有的还有网球场,可真是一小块平整的土地都不愿浪费呀。
书中介绍的多是香港有别于其它城市的地方,因此各位看到的,要么是密集恐惧症患者慎入的旺角,要么是颇具中式风情的黄大仙。本人对此本无可厚非,一个城市总因它的特色而被人记住。可是在香港生活了四年,每天耳濡目染的还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都市气息,快速、拥挤、喧闹,最终不免流于麻木。
1972年,红磡与湾仔间的跨海隧道通车。当时建筑方怕隧道建成后少人问津,特地请当红影星肥肥沈殿霞主礼通车仪式。肥肥人气确实旺,如今红隧时时堵。城市毕竟是因人而存在的,因大量人口在此生产生活而兴旺的,负荷过重之后,难免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通病。这个暂且不表了。
九月初拙著发表后,微信上很多朋友加我,好些都想请我开张书单以了解香港。大学期间我是学英文的,读历史只是业余爱好,本不该在这里丢人现眼的。碍于盛情难却,本人就此一并答复吧。最好的资料莫过于政府宪报以及香港历史上的几份重要文件。这些是最权威也是第一手的历史,可信度最高。诸如《南京条约》、《中英联合声明》、《基本法》等网上很容易搜到,宪报的话,至少港大图书馆里的特藏部有。
我正儿八经看过的香港历史有两本:一是欧德理(Ernest Johann Eitel)所写的《欧洲在中国》(Europe in China),二是安德葛(George Beer Endacott)所写的《香港历史》(A History of Hong Kong)。这两本大部头堪称经典,不过写得也比较深。英文如我呵呵之辈,若对香港几乎一无所知的话,不建议一开始就读这两本,重蹈鄙人覆辙。
还有一本《香港史》,是历史学家韦尔什(Frank Welsh)所写,亦有中文译本。我没读过,不过据说反响不错。回忆录或自传什么的,还请各位读时多份谨慎。彭定康那本《东方与西方》(East and West),很多人向我推荐过,即便你反对他的观点,这书也是学英语的上乘素材。
中文的书有很多,可惜我实在太懒,看得少,讲不出什么来,只好请各位货比三家啦。喜欢看老照片的,不妨参考香港本土历史学家郑宝鸿的著作。当年听他上课,每次来都是带一包老照片,信手拈来,完全不用任何讲稿。若是日后你等地铁等烦了,抬头望望车站屏蔽门上的照片,看看有多少是郑先生提供的。
若是想读一本字少的、通俗的,还能练练英文的书,鄙人也举贤不避亲,推荐恩师刘志权(CK Lau)先生九七年时的大作《香港的殖民遗产》(Hong Kong's Colonial Legacy)。对于实在不待见英文、非中文不读的读者,呃,你多等我几个月,等我把恩师鸿篇译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