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澳洲流浪汉

我曾在悉尼的Coogee Beach打工，我工作的地方是个照相馆。那里离海边只有不到500米。

我坐在一台相片冲印机的旁边，桌上有一个小电脑，里面有软件，可以修修图。我座位的背后是一扇大落地玻璃，窗外就是大海。没有客人的时候，我就坐在这里向外看，看到大海、沙滩、游人、树、自行车 、云彩。

在卧龙岗的时候，没事儿大家就会去海边走，踩踩沙滩捡捡贝壳，水性好的就到海里去游一游。像我这样的旱鸭子就在海边的海水游泳池泡泡脚。当时大海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不过是生活的一部分，和米饭馒头一样平常。

但到了市中心，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到处都是人和汽车，而且最主要是明明大海就在眼前，却隔着一层玻璃，看得见，听不见，摸不着。

有时候要值夜班，到晚上9点多，所以我有30分钟的晚餐时间。周围的餐饮店有炸鱼薯条，墨西哥烤肉，三明治之类。我喜欢做的事是拿着快餐，坐到海边的公园里，看着不远处的大海，闻着空气里那股咸咸的味道，看着月光下海浪一次次打上沙滩，发出轰响。

那个时候是冬天，澳洲不是很冷，所以只是穿毛衣就好。但天黑得很早，到我吃晚饭的时候路灯就已经亮了起来，公园里面通常除了我一个人都没有。

有次我又来到这里。我吃东西的速度很快，几乎不到五分钟就把桌上的一堆食物打扫干净了，然后拿着可乐继续看海。在我喝到一半的时候，一个流浪汉从不远处的街角走了出来。

他头发一绺一绺，脸上都是泥污，嘴里的牙齿缺了几颗，露出牙床。衣服像是刚从垃圾堆里拣出来的，乱七八糟的裹在身上。

像这类流浪汉一般都很危险，即使在白天他们也会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尤其是对亚洲人，通常怀有敌意。我很警惕的看着他从黑暗里走过来，慢慢和我接近。

走到离我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他停下了，从怀里掏出了一瓶水。在我们中间有四张烤肉用的四四方方的水泥台子。

澳洲海边一般都会有这种东西，台面是金属的，周围用水泥护着，有些需要扔钱，有些直接按下开关就开始加热台面，然后人们就能围着台子开始烧烤、喝啤酒聊天。这几乎是澳洲文化的一个重要部分。在澳洲的象征中，排名前三位。

这个流浪汉顺着那四张台子走，一个一个打开开关，然后等待着。

准备吃烧烤？我看着他的手，想象着他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鸡腿，不对，应该是四个鸡腿，放到四张台子上烤。

时间过得格外的慢，台子终于热了，他和我打了个招呼，示意我向他这边看，我很勉强的笑笑。然后就看到他顺着四张台子跑，一边跑一边往上面拿瓶子浇水。水碰到火热的金属台面，一下子被蒸发，成了白色的水蒸气，然后慢慢向上升去。

不到二十秒秒，我和他之间隔了一道三四米高的烟雾障蔽，除了水蒸气，我什么也看不到。那个流浪汉突然从烟雾中钻了出来，像一个彬彬有礼的大魔术师，鞠躬行礼。烟雾也随风慢慢逝去。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之后，那个流浪汉也离开了。

这是我看过的最精彩的行为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