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陵本纪

海陵王完颜亮是金国的第四个皇帝,本名迪古乃,字元功,辽王宗干第二子,天辅六年(1122)生,皇统九年(1150)弑君篡位。完颜亮虽然颇有才智,但为人狂傲自负,残暴不仁,生性多疑,淫乱不堪,其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杀伐不问有罪,淫乱不问亲疏。欲为君则弑其君,欲伐国则弑其母,欲夺人之妻则使之杀其夫,可谓三纲绝矣!

一、弑君篡位

海陵王完颜亮十八岁以宗室子为奉国上将军,赴梁王宗弼帐下听命,皇统四年,加龙虎卫上将军,为中京留守。因为父亲完颜宗干是太祖长子,便觊觎非常,怀不臣之心。在中京时知猛安萧裕倾险敢决,便收为心腹,常论及天下大事。萧裕揣测出了完颜亮的心意便私下和他说:「先太师乃太祖长子。德望如此,人心天意宜有所属,诚有志举大事,顾竭力以从。」完颜亮非常高兴,便开始与之谋划,所以说完颜亮弑君篡位这件事上,萧裕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皇统七年拜尚书左丞,大权在握,开始提拔自己心腹居朝中要职,重用权贵子孙以收买人心。一天金熙宗和完颜亮长谈,说到了太祖创业时的艰难,完颜亮动情的呜咽流涕,熙宗以此为忠,对他更加信任,言听计从。

九年正月,完颜亮生日。金熙宗派近身侍卫大兴国赐完颜亮礼物,皇后裴满氏也跟着附赐礼物,金熙宗大怒,追回了赐礼,并打了大兴国百余杖。四月,完颜亮又被牵扯到了张钧的罪己诏案件中,被贬为行台尚书(当时行台在南京汴梁),过北京大定府时,与萧裕谋划说「我欲就河南兵建立位号,先定两河,举兵而北。君为我结诸猛安以应我。」,但他还没到汴梁就被金熙宗召了回来,官复平章政事。

金熙宗在位后期神智失常,滥杀无辜,杖责大臣,朝中人人自危。左丞相唐括辩、右丞相秉德及大理卿乌带开始谋废立之事,而乌带将此事告诉了完颜亮,这正合完颜亮心意。完颜亮便找个机会与唐括辩谋废立,说道:「若举大事,谁可立者?」唐括辩曰:「胙王常胜乎?」完颜亮又问其次为谁,辩曰:「邓王(宗杰长子奭)子阿懒。」亮曰:「阿懒属疏(继承顺位靠后),安得立?」辩曰:「公岂有意邪?」海陵曰:「果不得已,舍我其谁!」,于是完颜亮开始整日和这些人密谋篡位。

金熙宗的护卫将军特思发现了完颜亮一党总是窃窃聚语,就告诉了皇后裴满氏,皇后又将此事告诉了金熙宗,熙宗大怒,召辩谓曰:「尔与亮谋何事,将如我何?」又将唐括辩打了一顿,但并未想到有杀身之祸。完颜亮知道废掉金熙宗之前必须先除掉可能的继位者,于是大进谗言使金熙宗杀了自己的两个弟弟常胜、查剌和完颜宗杰的两个孙子阿懒、达懒。

完颜亮一党做好了充分准备,于皇统九年十二月九日之夜发动宫廷政变,当夜大兴国取符钥开宫门,矫诏召海陵一党入内。完颜亮、秉德、辩、乌带、徒单贞、李老僧等入内,协侍卫长徒单阿里出虎和仆散忽土至熙宗寝殿,熙宗闻步屣声,呵之,众人皆立不敢动,忽土曰:「事至此,不进得乎?」于是这些人一拥而入,阿里出虎向金熙宗捅了第一刀,忽土次之,熙宗扑倒,完颜亮复刃之,既弑熙宗,秉德等尚未有所属,忽土曰:「始议立者平章,今复何疑。」乃奉海陵坐,众于是前称万岁。

弑君之后,还必须除掉朝中可能反抗的重臣,于是以金熙宗立后之名诏曹国王宗敏(宗弼母弟),左丞相宗贤(辞不失之孙)入宫,杀之。为了收买人心完颜亮又对满朝文武大臣加官进爵,并封赏了参与政变的一干人等。

二、大杀宗室

完颜亮知道自己得位不正,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必须要除掉各种潜在的威胁,于是他开始以各种罪名大杀宗室。

太宗诸子多位高权重,完颜亮一直有所忌恨,他掌权后便诬陷太傅完颜宗本谋反,杀了太宗子孙七十余人,使之绝后。并借此机会除掉了谋反核心唐括辩及秉德。秉德是完颜宗翰的孙子,杀秉德时累及宗翰子孙三十余人。

完颜亮所杀宗室之多令人发指,太祖阿骨打嫡出兄弟之后多为其所害。太祖长兄康宗乌雅束长子宗雄之妻在宗雄死后改嫁宗干,完颜亮因为与之不和即位后便杀宗雄妻及子孙七人。世祖养子左副元帅撒离喝,入朝觐见时以唐太宗政变废太子李建成说事,想以此讨好完颜亮,但讨好一个人绝对不能夸奖他的污点。完颜亮因此嫉恨于心,又想借机除掉辽王斜也诸子,便诬陷其与斜也子宗义,谩都诃子谋里野等谋反,随杀撒离喝一族并斜也子孙百余人,谋里野子孙二十余人。杀斜也的幼子阿虎里时久缢不死,又因阿虎里之妻为完颜亮元妃大氏的姐姐,才得以免死。魏王斡带有个孙子叫活里甲喜欢穿衣打扮,完颜亮非常看不惯,便也杀其一族。完颜亮杀太祖阿骨打子孙也好不手软,篡位前借熙宗之手先出掉了宗峻之子,宗杰之孙,即位后又杀了宗敏。当时阿骨打有崇妃萧氏尚在,每次宴饮完颜亮母亲大氏下座谨守妇礼以事之,完颜亮看着来气就把她和其子任王隈喝杀了。宗弼之子完颜亨,宗干之子完颜衮都是骁勇强悍之人为完颜亮所嫉怨,也都找借口杀了,而且因为阿骨打的长公主因为说了完颜亨的几句好话,也被杀了。后完颜亮大军伐宋,担心后院起火又派使者诛杀太祖诸孙,但葛王完颜雍即位于辽阳,完颜亮身死淮南,太祖诸孙得以保全。

三、为政举措

海陵王完颜亮虽然残暴不仁,但他还是有些治国之才的,在位期间加强中央集权,将女真贵族手中的权利转移到皇帝和大臣手中,而且他驭下严苛,宰相不敢滥予人官,官吏不敢贪赃枉法。同时他在位期间极大得推动了女真人的汉化,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迁都燕京,通过迁都将金国的政权中央从偏远的白山黑水间迁到可以扼守塞北,坐镇中原的河北之地,大大得提高了金国中央对中原地区的控制能力,北京也第一次正式成为了中国首都,并直接影响了后来元、明、清都定都于此。第二、迁诸路猛安、谋克至山东、河北之地,这样就使大量女真人彻底走上汉化的道路。

四、淫乱后宫

海陵王完颜亮淫乱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就是其淫乱不问亲疏,他大杀宗室后,留下的宗室妻妾全被完颜亮纳入后宫,杀了亲叔叔完颜宗敏后,宗敏之妻阿懒也被纳入后宫封为昭妃,后来在大臣劝说下,又被放出宫去。不但如此,完颜亮对那些堂姐妹也无所顾忌,其中包括宗望之女什古,宗弼之女蒲刺和习捻,宗隽之女师姑兒,宗本之女莎里古真和余都,宗磐孙女重节等等,而且这个重节也是完颜亮的妃子阿虎迭所生,并且这些人里除了什古丧夫外,其他人都有丈夫。完颜亮还想纳自己亲外甥女为妃,但太后说:她出生就被你父亲保养回家,你虽然是他舅舅,但和父亲没什么分别,这才没让完颜亮娶她。

第二是淫乱不择手段,贵妃唐括定哥本是弑君一党中乌带之妻,完颜亮想要收她入宫便让她杀死自己的丈夫,并对她说:“你要是不杀了他,我就杀了你全家”,唐括定哥便只好答应。丽妃石哥是定哥之妹,宗望子完颜文之妻,完颜亮想要霸占她便让人告诉完颜文「必出而妇,不然我将别有所行。」,于是将石哥也纳入后宫。有个使女叫辟懒,不但有丈夫,还怀有身孕,完颜亮想要宠幸她,有讨厌她怀有身孕就让她喝下麝香水,然后亲自揉搓她的肚子,最终时期流产。凡是完颜亮看上的女人,他都以各种手段使其就范,任意淫乱。完颜亮还曾想召金世宗之妻乌林答氏入宫,乌林答氏怕连累金世宗,便只好前往中都,但在距中都七十里的地方自杀了。

第三是淫乱不堪入目,完颜亮在与人床笫时就撤去床上的帏帐,让教坊奏乐,并使人说淫秽语于其前。有时让妃嫔列坐,随意淫乱让众人观看;有时让人作出淫乱的姿势,以此取乐。有时将屋内地面全部补上衣服,然后众人赤裸相逐。一次完颜亮由于个人原因宠幸侍女未遂,便让元妃大氏以手左右之。

不仅如此完颜亮还设计出一套严厉的制度来管理后宫。如果有妃嫔在,完颜亮就扔一件东西在地上,让近侍看着,看别处者死;宫中的给使男子如果走到嫔妃座处抬头,就剜其双目;宫中出入不得独行,必须四个人一起走,并由所司执刀监护,不沿着路走者死,天色晚到石阶下面者死,如果谁发现有违规的赏钱二百万。宫中男女无意间碰到了,必须去禀告完颜亮,先说的进官三品,后说者死,一起说的都释无罪。

五、大举伐宋

海陵王完颜亮曾做诗“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这就是他在大举伐宋时所作的诗。

完颜亮十分任性,没篡位时就与人说过:「吾志有三:国家大事皆自我出,一也。帅师伐国,执其君长问罪于前,二也。得天下绝色而妻之,三也。」所以说完颜亮的性格必定导致他贪功冒进,同时又有李通、张仲轲等一群小人,盛谈江南富庶,逢其意而先道之,使其伐宋之心日益骄固。

但当时也有忠君爱国之士敢于谨言,左丞相张浩不敢直谏便说道:「臣观天意,欲绝赵氏久矣。」完颜亮惊愕的问:「何以知之?」对曰:「赵构无子,树立疏属,其势必生变,可不烦用兵而服之。」完颜亮听到很高兴,但并未罢兵。当时还有个叫祁宰的太医,借着给元妃看病的机会上书劝谏,言辞激烈:「国朝之初,祖宗以有道伐无道,曾不十年,荡辽戡宋。当此之时,上有武元、文烈英武之君,下有宗翰、宗雄谋勇之臣,然犹不能混一区宇,举江淮、巴蜀之地,以遗宋人。况今谋臣猛将,异于曩时。且宋人无罪,师出无名。加以大起徭役,营中都,建南京,缮治甲兵,调发军旅,赋役烦重,民人怨嗟,此人事之不修也。间者昼星见于牛斗,荧惑伏于翼轸。巳岁自刑,害气在扬州,太白未出,进兵者败,此天时不顺也。舟师水涸,舳舻不继,而江湖岛渚之间,骑士驰射,不可驱逐,此地利不便也。(可去)」言甚激切。海陵怒,命戮于市,籍其家产,天下哀之。

大势已定,完颜亮竭天下民力、民才以备军,凡年二十以上、五十以下者皆籍之,虽亲老丁多,求一子留侍,亦不听,征金国三十二路之兵大举伐宋。女真汉人无不受其苦,牛马工匠无不劳其役,乌鹊狗彘无不被其害(制作军器)。于是民不堪命,盗贼蜂起,大者连城邑,小者保山泽。

但海陵王完颜亮一意孤行,执意南伐并且昭告众将:「当年梁王宗弼伐宋连年累月,今天我举大兵灭宋肯定不用那么久,至多百日,少则旬月」并且在南伐前杀了之前亡辽破宋时抓获的辽宋宗室男丁百三十余人。又怕自己领兵南伐,嫡母徒单氏谋立完颜充之子,遂杀太后及充子檀奴、阿里白,永元与耶补兒投奔了金世宗免死。

金军打到淮南还算顺利,但难以渡江。其实当时金国伐宋也有海军,想以海陆趋临安,结果遇到宋国海军一触即溃,全军覆没。完颜亮行军到“西采石”想再次渡江,乌延蒲卢浑曰:「宋军船高大,我船庳小,恐不可遽渡。」海陵怒曰:「汝昔从梁王追赵构于海岛,皆大舟耶?今乃沮吾兵事!设不能遽渡江,不过有少损耳。尔年已七十,纵自爱,岂有不死理耶。明日当与奔睹先济。」,奔睹听闻后想要亡去,完颜亮悔说一时气话,于是让别人先济,结果遇到宋人阻击,不得渡江,完颜亮只好返回扬州。

此时金世宗已即位于辽阳,军心大乱,多有亡归之心,完颜亮听信李通之言,渡江之令愈加急厉。众将决计于完颜元宜(本性耶律),元宜召其子王祥谋之,王祥至则大事定。元宜先欺其众曰:「有令,尔辈皆去马,诘旦(明天早上)渡江。」众皆惧,乃以举事告之,皆许诺。

十月乙未黎明,元宜、王祥与武胜军都总管徒单守素、猛安唐括乌野、谋克斡卢保、娄薛、温都长寿等率众犯御营。海陵闻乱,以为宋兵奄至,揽衣遽起,箭入帐中,取视之,愕然曰:「乃我兵也。」大庆山曰:「事急矣,当出避之。」海陵曰:「走将安往。」方取弓,已中箭仆地。延安少尹纳合斡鲁补先刃之,手足犹动,遂缢杀之。以衣巾裹海陵尸,焚之。大定二年迁其灵柩葬于大房山鹿门谷诸王兆域中。二十年,下诏降为海陵庶人,改葬于山陵西南四十里。

六、海陵其人

海陵王完颜亮在位十年常饰情貌以御臣下,喜欢吃鹅和鹌鹑以示节俭,出行在外索取不便时,却用数万钱买之,还有用一头牛换一只鹌鹑的时候。经常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吃士兵的陈米,见民车陷入泥中,便停车让侍卫去帮助推车然后才走,与近臣说话总引用古圣贤君的言行要求自己。表面上督促大臣进直言,却喜欢听信谗言,杀之直谏之臣。对于围着他转的一群小人封赏无度,被褥间常置黄金,让讨他欢心的人随便取。建南京宫殿时,运一木之费至二千万,牵一车之力至五百人。宫殿之饰,遍傅黄金而后间以五采,金屑飞空如落雪。一殿之费以亿万计,成而复毁,务极华丽。其南征造战舰江上,毁民庐舍以为材,煮死人膏以为油,殚民力如马牛,费财用如土苴。可谓枯竭天下以图人国,终至众叛亲离身死淮南。

海陵王完颜亮曾经对一个不忠的情妇说「尔爱贵官,有贵如天子者乎。尔爱人才,有才兼文武似我者乎。尔爱娱乐,有丰富伟岸过于我者乎。」。这句话中虽然包含了完颜亮狂傲自负的成分,但也说明了完颜亮是个颇有些文才武略的帝王。史书往往会受到当权者的左右,难免有不实的地方,但完颜亮的千古暴君之名绝对是属实的,不然也不会轻易被废,但金史中对他有太多不堪的纪录就难以考证了,这篇对于完颜亮的叙述只是基于金史的一个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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