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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读的书,命运把我装订地极为拙劣。”在近日被刷屏的《我是范雨素》一文,开头的这两句让人瞬间就记住了她。
她只有初中文化,做着育儿嫂的职业,独自带着两个女儿。
她出生于贫困的农村人家,一路坎坷,跌跌撞撞,过着卑微紧张的日子。
然而,因为有对于文学的爱好,对于写文字的爱好,生活于她便不再那么寒气逼人。就像她自己说的,“活着就要做点和吃饭无关的事,满足一下自己的精神欲望。”
她阅读了很多的名人传记,文学名著,也在闲暇之余以手稿的形式,一字一句描写她的人生经历、所见所闻、家族矛盾等故事。
然而,她却并没能用这些“精神满足”治愈自己的“社交恐惧症”。她怕见生人,她满足于自己的小世界。她希望不愿意接受任何采访的80多岁的母亲能好好活着。
然而,2017年4月,范雨素因为《我是范雨素》一文的爆刷而走红,两家出版社连夜电话联系她出书。
自此之后,各种媒体蜂拥而至,网络上关于她文章的点评褒贬不一。
她迫于压力躲到了附近深山的古庙里,表示因媒体的围攻“社交恐惧症已转成抑郁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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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社交恐惧症或者抑郁症,最近正好在看这方面的书。当然,暂且先不用某个心理学家关于恐惧症或者抑郁症的观点拿来分析范雨素。
先通过我们自身,去感知一下她。
范雨素的人生原本只是一个底层人物的真实版写照,是大时代下的其中一个小人物。就像严歌苓的《小姨多鹤》里的多鹤,抱着对生命、生活的渴望和敬畏,认认真真地去经历,去体验。
不管是离家出走、嫁给酗酒和家暴的男人、离婚自带两女儿、去北京当育儿嫂,还是与有文学兴趣的打工者组成文学小组,她一直保持着对生活的积极和对生命的热忱。
她的文字平实、朴素,带着几分自嘲和幽默,激励着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结,充实着她对这个世界苦难之外美好的想象。
在这种联结和想象中,她的灵魂是充盈的,是灵动的,是盛放的。而她,也享受于这份寂静的孤芳自赏。
这个结论可以从她写了一本小说手稿给女儿看,女儿只说写得好,她也没在意,更加没打算拿去打印出电子版发表就可以看出。
所以,当那些只是想换点稿费过生活的文字刷爆朋友圈的时候,她慌了,“我没天分,那都是文学小组老师们教得好”,“我靠苦力营生,没什么痴心妄想,更没想过靠文学改变命运”。
或许,换个其他人,其他对文字抱有更多幻想,企图依靠文字谋财赚名气的人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换句话说,可以用爱好让自己过得更好,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偏偏就是范雨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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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她不行?
她曾是一个苦命的人。
她自己说,她家特别穷,从记事起,父亲对她没起到任何影响,而家里五个孩子,都是残的傻的病的,只有她一个是健康的。
后来命运安排她遇见一个家暴、酗酒的男人,离开之后带着女儿回到老家,可是泼出去的水已没有家。于是,到北京当上了育儿嫂。
她也曾是一个很膨胀的人。
童年学会了看很多小说,八岁时看懂一本竖版繁体字的《西游记》,上课不听课,每天想着小说情节,但成绩依然最好。于是“赤脚走天涯”,去了海南岛。
她又是一个善于接纳生活中的一切,在苦难中看到亮光的人。
她会通过小说更加悲惨的情境推及自己得到幸福的结论,会在炎凉的世态中抱着母亲给予她的爱得到精神上的无尽温暖,会对雇主、房东感恩,对没人看的书报以怜惜。
苦命、膨胀、接纳三者交加,便使得她拥有底层人士的经历,拥有底层人物的善良淳朴,却比底层人民多了对生活的不屈,对文学的执着,对苦难的另类解读。
于是,当那些苦难的经历为她带来的不全是苦难,而是丰富灵动的写作素材时,她便会感受到生命中不一样的快乐。这是她区别于其他人的特别的价值所在。
所以,她称自己麻木、懦弱。实际上,她的乐观并不是因为与生俱来的坚强,而是文学和文字让她暂时逃离了现场。
而这一切需要发挥功效,必须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下。也就是说,范雨素可以接受同个阶层的文学小组的交流,以及一些具有强烈共鸣人士的认同,却并不能接受来自各个阶层无关人士对她的热议。
因为,这充满了不确定和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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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事物到达公众视野都会被放大数倍,好的,坏的,优的,劣的。范雨素的文章是底层人士看社会的视角,涵盖她的原生态描绘的人生经历和所见所闻——村庄里的、家族里的、北京城郊的、高档社区生活的故事。
它们让同处于底层的人们感受到了命运的相关联,同时也让处于中产阶层的人们“农家乐”了一把。
然而,非底层人士终究不是范雨素,他们总是要站立在更高层去看待此事传播的意义,去指出范雨素文字的非文学性和其中别扭赤裸的执拗。
这对范雨素来说,过度消费是极不尊重她的,不能从她的视角共鸣而贬低她是极残忍的。
苦命又爱好文学的她,原本没有幻想没有奢望没有自信,完全没有做好“火”的准备,而突然之间,命运试图重新装订她的这本“不忍卒读”的书,她内心是抵触的。
而原本在的底层生活中汲取能量的平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注所扰乱。
我想,范雨素此次的“红”于她而言,“惊吓”一定多过“惊喜”。
但生活毕竟还要继续,虽然这是一场劫难,终究会被更多新鲜的事情所替代。当吃瓜群众们转头议论他事之时,范雨素便可以借此机会重新审视一个问题——文学于她而言,是否还能继续拯救苦难的灵魂?
毕竟,这才是陪伴了她40余年爱好的意义和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