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片:老猫枕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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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案未平,一案又起。
原本,许言打算去看看刘宗的尸首,但想想一具无头男尸、鲜血淋漓的样子,必定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她便放弃了。况且,在尸检方面,她更相信陈力的能力。有些事,终究是由专业的人来做才更有效率。
果然,小半天时间后,陈力便带来了刘宗的尸检意见。陈力很确定死者就是刘宗,不单身高体重相近,而且刘宗是戍边的武将,难免曾经受过伤,经随军大夫辨认死者身上的伤疤,包括近日的新伤都与刘宗一致。陈力的尸检结果很短,与原本的结论也基本一致——刘宗左胸心口位置中了一剑,创口很小,创面平整,是贯穿伤,整颗头颅被齐齐整整地切下,是一刀所致。没有哪个凶手会随身带着两把兵器,所以,以陈力的专业判断,这个人带的兵刃很特别,亦刀亦剑。同时,陈力很确定致命伤是胸口那一剑。因为贯穿伤是死前伤,而颈部切创则是死后伤。似乎知道许言要问如何区分生前死后伤,陈力解释称:生前伤伤口开阔、皮肉收缩不一、花纹交错、皮肉收缩紧固、四周有血荫,而死后伤的伤口处血色干白、没有凝血块,且筋骨皮肉粘稠,受刀的地方皮肉紧缩,骨头露出。
来自于尸体的信息使得许言脑中一道亮光闪过,她见过一柄亦刀亦剑的凶器,就在海洲回洛洲的官道上,那人持着这样一柄似刀似剑的兵刃要取她性命的。那柄凶器,若说是剑,却只有单面开刃;若说是刀,却只有刀的一半宽;有些类似于日本刀,却刀身平直没有弧度。这样的凶器既可以造成刘宗胸口那样的刺创,又可以砍下人的头颅,更与陈力所说致命伤的长、阔、深基本一致。
想到这里,许言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官道上的杀手已经被自己一剑封喉,难道他还能死而不生不成?许言安慰着自己,这个杀手不是单独作案,不会与杀刘宗的人是同一个。
人的思维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当那个苗头冒出来的时候,你如何压抑也压抑不下去,所有眼见的蛛丝马迹都汇聚到这个苗头,让这个小苗头变成了巨大的心理暗示。许言脑子里走马灯般,一个个场景在眼前闪过——江灵墨被一剑穿心、杀手在她面前捂着脖子倒下、刘宗头颅滴落的鲜血、郑家灭门案现场的各种血迹……所有这一切都在暗示她,刘宗被杀不是孤案,而是与许多事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北武军营有没有其他人被杀?”许言强令自己换个角度看案子。这是通常的思维,也是笨拙的方法。案件发生后,查找之前未破的案件,比较两起或是多起案件的异同,若犯案手段相似或是受害人有什么相同,并案处理也是应当。
“您就是易将军的妻子?”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许言回头一看,一位身着戎装的年轻将官面色严峻地站在营帐外,身姿挺拔如同杨树,看起来有点眼熟,许言很快就认出了他,易慎行被行刑那天,这个人也在现场。
“你是?”许言拿不准他与易慎行的关系,不自主收紧手臂,心里紧张起来。身旁的宋力与罗敏也严阵以待。
他朝许言行了个礼,说:“在下杨锐,骁果营副将。”
骁果营,许言是知道的。易慎行来信曾说,他已经改任了骁果营主将。因为边情复杂,刘宗特意成立骁果营,营中不管是将官还是兵士,全是军中精锐,各有所长,或能刺探情报、或能攻克难关、或能开山通路。骁果营人数不多,包括将官也不过千,立功无数。易慎行武艺高强,有勇有谋,带着骁果营上下屡立战功,很有威望,全营对易慎行更是言听计从。
见许言思索,杨锐再施一礼,指了指主营侧后方的营帐,说:“请嫂子到营中说话。”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许言,她微微有些脸红,毕竟与易慎行的关系还只是她自己的当然声明,易慎行认不认尚未可知。杨锐姿态坚决,应该是有话要对许言说,她身边还有宋力和罗敏,想想也没什么危险,便随着杨锐走进营帐。
账内密密麻麻站了许多人,有将官,也有普通军士,见许言走进来,齐刷刷地跪下来,杨锐也转了个身,面对许言跪下。
人很多,却鸦雀无声。
杨锐低沉着嗓子说:“骁果营上下900人,叩谢您救命大恩!”
许言连忙虚扶着杨锐,嘴里说,赶快起来赶快起来。原来都是易慎行的军中兄弟。
好一阵无声的熙熙攘攘之后,营中只留下许言等三人及杨锐和另一位瘦高挑的兵士。杨锐介绍说:“这位是骁果营兵丁,叫丁甲,北武人士。”
许言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等着杨锐后续的话。
“我与易将军朝夕相处,知道他尚未成婚。”杨锐盯视着许言,眼中有军人的坦荡,“看您在刑场和大堂的所言所行,兄弟们确定您对易将军的真心,更确定您肯定能查清刘帅和易将军这两件案子。”
军人,一个个都是大老粗,说话直截了当,饶是许言怎么冷淡的人也不免有些尴尬,但她仍旧不说话。
“丁甲前些日子巡夜,看到了听到了一些事,想着可能与刘帅被杀一事有些勾连。丁甲,把你那日晚上看到的事一五一十地再说一遍。”
丁甲连忙再次行礼,说:“那日是小的值夜,巡视到先锋营主将的营帐已经是下半夜,将营帐内灯火通明,小的觉得奇怪,不自主顿足不前,这时听见里面有人怒斥难不成还敢不重用我们的先锋大将吗?接着是各种咒骂,最后有人说了句,找人杀了他,一了百了。我心里一惊,赶紧离开营帐。原本以为是军士们之间的小摩擦,可谁想,最后死的是我们刘帅。”
之前许言观察过整个大军营房,所有营帐全是同一尺寸,并无任何区别,这是为了迷惑地方,不给他们暗杀的机会,除非熟悉营房布局的人,否则不可能准确判断哪一个是主帅营帐,所以事件发生后,丁甲认为自己听到了先锋营在谋划诛杀主帅也就不足为奇。但是,他只是听见了几句闲言碎语,且不说听得真切不真切,就算是真有人说了要杀人,要杀的也不一定是刘宗,就算是他想杀的就是刘宗,也不一定肯定就会动手杀人。这世间,喊打喊杀的人多了,真正杀人的毕竟还是少数。
不过,有人向自己提供线索总归是个好事,许言追问一句,“你分辨得出是谁说的吗?”
丁甲思索一会儿,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确切。”
人的记忆真的很奇怪,当时当刻记得真切,事后回忆得越多,越是模糊不清,丁甲此刻回忆起来,还真不敢确定自己听到的是谁的声音,况且军营十万人,他也不可能人人都认识。
许言问:“你听的当刻,认为是谁在说话?”
丁甲又仔细想了想,才说:“像是前锋营左将林俊。”
“这两句话都是他说的?”
“前一句像是他,后一句的声音很生,我分辨不出。”
也不算是白问,至少许言知道了北武军防并非铁板一块。看来,虽然刘宗被刺是天大的机密,但这个事还有一个人必须知道。
原本,老猫以为生前死后伤是近代法医学才能确定的事,但没想到的是远在宋代,我们的老祖宗宋慈对此就有过详细的描述,以下就是《洗冤录集》卷四“杀伤”的节录——“凡验杀伤,先看是与不是刀刃等物,及生前死后痕伤。如生前被刃伤,其痕肉阔、花文交出;若肉痕齐截,只是死后假作刃伤痕。如生前刃伤即有血汁,及所伤痕疮口、皮肉、血多花,鲜色,所损透膜即死。若死后用刀刃割伤处,肉色即干白,更无血花也。盖人死后血脉不行,是以肉色白也。此条仍责取行人定验,是与不是生前、死后伤痕。 活人被刃杀伤死者,其被刃处皮肉紧缩,有血荫四畔。若被支解者,筋骨皮肉稠粘,受刃处皮肉骨露。死人被割截尸首,皮肉如旧,血不灌荫,被割处皮不紧缩,刃尽处无血流,其色白,纵痕下有血,洗检挤捺,肉内无清血出,即非生前被刃。”
用现代汉语来说,生前伤有生活反应,死后伤没有。
敬佩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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