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光石》第一章

长篇连载《圣光石和羽毛笔》

已经来不及担心这块不值半个银币的砾岩石块太小，可能遮不住这身价格四千金币铠甲的熠熠生辉了——亨利尽量压低自己魁梧的身体，一边躲藏，一边祈祷光之女神的庇佑。这是亨利加入圣殿骑士团以来第一次参加真正的战斗。不幸的是，敌人在数量上占据着绝对优势。幸运的是，亨利与骑士团那些只凭热血与莽撞战斗的傻瓜不一样，他看过六册单价六枚银币的兵法教科书，深知战略转移尤其需要兵贵神速的道理。就像是现在，他有足够的时间平复急促的呼吸，并在祈祷之余思考有朝一日自己成为骑士团团长的时候，是不是该拨出一部分预算来邀请那位作者担任军事顾问。

很快，追着路面轻微的震动感，石块背后逐渐传来了人声。敌人是莲花港的城门卫兵，骑不起战马自不必说，连猎犬都没有配备。因此亨利向这片森林跑来，只要看准时机钻入树丛，敌人就无法知道自己的去向。当然不能操之过急，得先脱离敌人的视野，否则因为茂密的植物与起伏的地面阻碍行动，反而更容易被追上。亨利闭目凝神，继续稳定自己的呼吸，重新梳理即将发生的战斗的思路——敌人在拐过路口以后发现自己不见了，一定会首先就近调查两侧的树丛，同时也会派出一人前来调查自己正倚靠着的这块岩石。利用其他人正在调查森林的时间差，自己就可以用这张表舅查理用来抵债的魔法十字弓击杀最靠近自己的一人，并重新转移阵地。刚才就是利用差不多的战术，命中了两个士兵。

表舅查理是一个素来不务正业的老赌徒，因为从风之帝国走私木材的事情东窗事发，不得已向自己借钱购买了大量赎罪券。要不是查理让自己的女儿特地向自己求情，要不是自己的这位表姐玛格丽特是一个长得宛如光之女神般美丽的女子，要不是亨利加入圣殿骑士团时曾向光之女神发誓坚持骑士精神，亨利原本是不愿意放过这只吃里扒外跟自家人抢生意的老狐狸的。那天恰好又是自己的生日，便借着喜庆氛围收下了表舅的贺礼，欠款的事情也就一笔勾销了。不过事到如今亨利倒有些后悔了，反正那天之后玛格丽特便重新表现得跟以前一样对自己冷漠寡言，不如当时问表舅查理多讨教些魔法兵器的门道，弄一把魔法剑，肯定比那把又粗又长又举不起来，还花了自己三百金币的白钢剑来得有用。

就在亨利敏锐地从挥舞刀剑劈砍草木的声音中分辨出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飞快地站起转身并用十字弓瞄准石块背后的敌人的时候，两把原价两枚银币现在却因为明显的保养不善而不值一文的大刀分别从左右两侧砍来，原来敌人只派了一人调查树丛，另外三人直接合围向亨利躲藏的石块。亨利下意识地向后跳去，闪开了左边的攻击，右边的一刀却正好打在了腿甲上。危机之际，坐倒在地上的亨利随手一箭，正好射中了其中一名士兵的膝盖，痛苦摔倒的敌人恰好成为了其他追兵的绊脚石，给了亨利重整旗鼓的时间。

亨利继续沿着小道向上坡跑去，居高临下是有利的，他记得书中的教诲。看到自己银白的腿甲上留下的丑陋刀痕，他又愤恨地回身射了三箭。其中有两箭深深地刺入了追兵的影子，亨利想起传说中有种魔法箭矢可以借由射中影子来控制或攻击敌人，不禁因自己没有使用这样的箭矢为敌人感到庆幸，进而佩服起自己的宽厚仁慈了。然而这些底层的士兵却不会因为对手的骑士风度而礼让，就像是欠缺管教的野狗，只顾追着猎物扑咬过来。亨利突然注意到从刚才还躲在石块背后开始自己的意识里就有一个不得不纠正的错误——狗是一种高贵驯良的动物，这世上不存在什么野狗，普通人家或者城防兵团也养不起狗。就像这些正在追逐自己的士兵一样，这类错误的观念也一定来源于魔王的低语，是自己的修行仍远远不够的表现，虔诚的亨利不禁又向光之女神祈祷了起来。

风越来越大，坡越来越陡，天越来越暗，这对亨利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射出的箭矢轻易就被吹偏，小腿的酸胀愈发感觉明显，陌生的山路不知通向何处。不过到此为止还算顺利，现在只剩下三个士兵追来，比起刚出城时仅剩一半。虽然敌人借助风与影与一枚银币可以买来三块的廉价盾牌的邪恶庇护，目前还没有再中箭，但也没办法再从多个方向同时进攻了。而往上走山路越狭窄，瞄准就越容易，而只要倒下一个，对于其他追击者的妨碍也就越大，也就更容易伺机射击。至少此时此刻，亨利自恃拥有绝对的地利，并没有太在意那些不利因素——直到他跑到一处悬崖，才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走。

亨利向着海港方向眺望，不知为何那里只有一片浓雾，让他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早趁着浓雾钻入道路两侧的森林，而现在的他虽然已经身处在树海的正中，却像矗立在礁石上的灯塔，孤独而危险，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海盗们贪婪的视线下。三个士兵并列地举着盾牌谨慎地逼近，中央的莲花纹饰显得愈发清晰。亨利再也没有办法把祈祷憋在心里，一句句吼了出来，就像他放出的一支支箭矢，无力地被盾牌弹开。只有相信光之女神的庇护，舍身一搏了，亨利下定决心，准备借助地形优势，等待敌人足够靠近，便直接冲撞上去。

就在这个离他计划成功名副其实只有「一步之遥」的刹那，盾牌之间刺出两杆长枪，正中了亨利的胸口，劣质的黑铁枪头当然无法刺穿制作精良的胸甲，一边卷刃一边留下生硬的划痕，但这出其不意的攻击不仅让亨利来不及给长枪估价，更让他脚下一个踉跄，就这样跌下了山崖。

《羽毛笔》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