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魂》内容简介 目录
第【二十】章
如日中天
萌生把自己和卿孃关于养兔方面疑难问题的来往信件，以及自己平日里观察总结出来的养兔知识整理出来，编写成教材，免费分发给培训的学员和送给乡亲邻居。《巴蜀农村报》、《天府农民报》约萌生在报纸上开办养兔知识专栏，并且《天府人民广播》电台也开始连载播出。
萌生应晋县科学技术协会、晋县畜牧局的邀请，在晋县教委的主持下，特别抽出时间，到各地中学对即将毕业的中学生们进行巡回演讲。号召他们“不要只走高考这个独木桥”，其实“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启迪他们无论是榜上有名还是高考失利，“只要志存高远，广袤的农村大地都一样大有作为”，呼吁“广大的有志青年，奋勇投身到农村工作中去，为早日实现农民脱贫致富贡献自己的力量”。
萌生充满激情的现身说法，感动了无数为自己前途担心的莘莘学子，让他们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刻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勇敢面对升学失败的现状，积极规划自己人生宏伟蓝图。
杜书记推荐给萌生的所有书籍，萌生都认真看了，对杜书记希望他向党组织靠拢的意思也是明白。只是在一次和杜书记单独谈话时，听到杜书记委婉地提出要为他和妻侄女“牵线搭桥”时，才猛然觉得原来这杜书记对他的热忱里还包含了其他的想法。
稍微犹豫了一下，萌生红着脸讲了在天邑和章小蕙的事，抱歉地对杜书记说:“感谢杜书记您对我的信任和关怀，更感谢杜书记对我人生前程的提携帮助，但是我和章小蕙已经定了终身……”
怔了一下的杜书记“呵呵”一笑:“哦，原来你有女朋友了！原谅我没有事前问你。”说罢语气变得郑重起来:“萌生同志啊，听你刚才讲的章小蕙的事，确实应该恭喜你的。但以我和你接触以来对你的了解，以及你家庭的实际情况，再加上我积累的人生经验，你和章小蕙的感情可能不会长久的！”
说罢重复了一次父辈对章小蕙的看法，并且更加深刻地分析道:“章小蕙现在还沉浸在少女对爱情的美好憧憬中，她还不知道油盐柴米酱醋茶的重要性。她妈妈对农村的发展也过于异想天开，不知道偏僻山区和省城近郊有着巨大差距！你同样也是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看得过于单纯，特别是把对生活的一切美好都假定在万事如意之中，没有预想到爱情有时也会在人生失败时给人带来伤害……”
杜书记对萌生一直喜爱有加，时时来萌生的兔场和萌生促膝长谈。特别是给萌生讲自己如何从中学校长到镇党委书记，“甚至将来还会为党承担更多工作”，让萌生对杜书记由尊敬仰慕到崇拜信任。杜书记语重心长的话让萌生的脑子慢慢混沌起来，先前清晰的人生目标开始模糊甚至变得迷茫。
是啊，杜书记是见过世面的人，说的这些话其实也很现实很有道理。如果自己不很快实现生活小康，让章小蕙嫁给自己就会让她跟着吃苦受累。真的遇到要过“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穆孃还舍得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自己吗？章小蕙还会无怨无悔地爱着自己吗？让小蕙跟着受罪，自己的良心会不会受到遣责？都说爱情是伟大的，那伟大的爱情至少要首先为对方着想，自己为章小蕙愿意付出一切努力，但是亲爱的小蕙设想过万一自己不成功的时候，该怎么办了吗？！
萌生难过地把这些“假设”写信告诉了章小蕙。
章小蕙学习虽然紧张，但心里一直期盼着萌生哥的来信。自己时间再忙，也是一星期一封甚至有时两封三封信地写信给萌生。她已经把对萌生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信纸上，变化成文字通过邮差送给远隔千山万水的萌生哥。希望萌生哥日日感受到自己给予他的爱的力量。更希望自己未来的伴侣在那个自己还从未去过的地方，早日建设起一个属于两个人共同的“家”来。
每次接到萌生哥的来信，章小蕙都要幸福地把信拥抱在怀里，如同这信就是萌生哥本人。等到没人的时候，章小蕙亲吻着萌生哥龙飞凤舞的字迹，心里充满了甜蜜。
萌生如约而至的来信让章小蕙感受到巨大的力量，萌生的每个变化每个进步都让章小蕙欣喜若狂。她期待自己考上大学的时候，萌生哥也能事业有成。那时，郎才女貌的一对佳人，就离喜结良缘更进一步。
可是，这一次萌生的来信，字里行间透出来的却一反往日的斗志昂扬，通篇都在“假设自己失败了……”“假设自己一事无成了……”的这样那样的“假设”，章小蕙吓了一跳:萌生哥是不是遭受到什么挫折？还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心急如焚的章小蕙不明就里，愁眉苦脸地回家去找母亲商量。
章老太看往日喜笑颜开的孙女一反常态，便询问出了什么事？早已经六神无主的章小蕙，见奶奶这样关心自己，就毫无防备地把自己和萌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奶奶。
大吃一惊的章老太，想不到那个穷乡僻壤来的“白面书生”竟然勾引了自己的孙女，而且一贯独立自主的儿媳妇居然还鼎力支持。虽然气得咬牙切齿，但知道自己毕竟年纪大了，家里的经济大权又由儿媳妇掌管，晓得反对此事也是无用，于是暗忖良久，心生一计。
在晚上一家人吃饭的时候，章老太挑明了话题。
一本正经的章老太恨恨地说:“男欢女爱的事儿我这个太婆管不了，也懒得去管。但是章小蕙姓章，是章家的子孙，章家自古书香门第，总不可能让章家的孙女去嫁一个没有文化的人吧？”
态度坚决的章老太提出唯一的一个要求:“章小蕙要嫁的人，必须是个读书人，至少要有大学文凭！”
穆雅斓吃惊地听了章老太的话，知道是章老太故意为难，一时懒得理她。让心急火燎的女儿马上写了一封信去询问萌生究竟是怎么回事。半月以后章小蕙收到萌生的回信，才知道这一切的“假设”原来都是乡镇党委书记对萌生所作的“思想宣传”，开导启迪的结果。
虚惊一场之后，章小蕙仔细思考了一下，认真分析萌生心里其实暗藏着自卑。一个农村孩子如果要出人头地，除了要在经济上独立自主外，还要在精神上自我强大起来。
要想思想富裕，就只有读书！对，让萌生哥去上学，多读书知识丰富了人就会自信起来！
再想想章老太的刁蛮，章小蕙和母亲商量后，一致认为萌生可以去读青年自修大学。因为读这样的近乎短期培训一类的大学可以免试入学，而且费用低时间短。萌生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文学类专业，这样既能满足写作这个爱好，在自己喜欢的专业内也许可以有更大作为，还能拿个大学文凭。有了文凭将来好办事不说，萌生对一切都也会更加充满信心。至于费用，穆雅斓打听过，以自己的经济能力完全可以负担。
这些天乡上杜书记已经请萌生去了他家好几次，不知道为啥，杨梅红每次都在场。
杜书记的爱人乡妇联杨主任，装出毫不知情的样子，好像是随便自作主张，热情地把杨梅红介绍给萌生：“革命的道路上也需要友谊和爱情，希望你们年轻人互相学习，互相帮助。”
萌生看着杨梅红火辣辣的眼睛里透出来的无比渴望的光亮，盯着杜书记看了一眼。杜书记却威严地对萌生说:“龚萌生同志，人生有许多机会是不会重复的！成功的人生是正确的选择多过盲目的努力的！”说罢又重复了自己当初如何从学校校长转变为如今的书记的，并且着重强调，自己还会继续努力，“争取为党和国家承担更多的责任”。萌生当然明白，这是杜书记在暗示自己还会“高升”。
“你难道就不想在不久的将来，有一个大的转变吗？”杜书记忽然对萌生说:“以你的才华，完全可以图谋一个吃国家粮的职业么！”
还没等萌生明白杜书记的话到底是啥意思，杨梅红已经在姑姑的眼色暗示下，给萌生的碗面夹了一大坨炖得稀烂的猪蹄，眉飞色舞地说:“龚哥能文能武，肯定会明白姑姑姑父的意思，抓住机会，为自己挣得个美好前程！”
萌生脑子越来越迷糊了，也不知道这一家子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只是在杨梅红的“姑姑姑父”声中，吃了一坨又一坨猪蹄，然后被杨梅红硬拉着去乡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
回到家里的萌生仔细想了又想，才猛然觉得这杜书记是不想善罢甘休，一定要把风情万种的侄女杨梅红嫁给自己。
萌生倒在兔场后面狭窄的卧室床上，望着低矮的房顶发呆。如果真的和杨梅红结婚，凭着她姑姑姑父的关系，极有可能会有另外一番天地，甚至开始另外一种生活也未可料。但杨梅红是世俗的，既没有章小蕙的蕙质兰心，也没有章小蕙的远大前途。可是章小蕙真考上大学之后有了其他的选择，或者生活有了其他的变化，那自己失去了杨梅红这样的好事，又能不能再遇到这样的机会？
左思右想的萌生，不想舍弃爱情，但生活的磨难又促使他在心中不得不考虑到现实。患得患失，顾此失彼，杜书记和父辈们的话一遍遍响在自己耳边，章小蕙与杨梅红的影子轮换闪过自己眼前，最后，萌生昏昏沉沉一觉睡到天亮。
还没来得及洗漱，萌生忽然发现兔场的兔圈的门全都打开着。
以前也有兔子从兔圈里逃跑出来的情况，但都是从兔圈的门缝隙里或者把门咬开一个洞从里面溜出来。像这样明目张胆地把兔圈门打开，而且还是整个兔场的兔圈，自兔场开办以来这种情况是从来没有过的。萌生心中一惊，赶紧走过去查看，一连几个装有兔场品种最优良的种兔的兔圈里都空空如也！
萌生浑身一激灵，睡意全消，赶紧四下里寻找。家里人闻迅也惊天抢地，兔舍内外房前屋后都寻了个遍，只有几只躲在兔场角落里的兔子瑟瑟发抖。
兔场被盗了！
萌生疯了一样，吩咐家里人再召集人扩大范围寻找，自己跌跌撞撞向乡政府跑去。
杜书记接到萌生兔场被盗的消息，马上停止了乡党委的常务会议，和乡派出所的负责人简短商量了一下，乡派出所马上拔通了晋县公安局的电话，紧急报告情况之后，杜书记和派出所所长带着萌生，急促赶回萌生家里。
正在萌生一家手脚无措之时，晋县刑侦总队开着两辆拉着刺耳警报的“公安车”来了。
乡下本无事，鸟过不乱鸣。
见萌生家的兔子被人偷了，县公安局的警察都开着车顶上亮着红色警报器的警车到这偏僻的山村来破案，看稀奇的人就像看大戏一样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萌生的母亲忙着给“客人”们做饭，又叫回还在漫山遍野找兔子的复生和再生，去四邻八舍借了保温瓶，赶忙烧了开水，送去兔场的土坝子里借来的桌子上，倒在杂七杂八的杯子里，招呼看热闹的人们喝。
光喝了开水的人们被警察拦在兔场门外，不见警察们使出像电影里的那些招数，甚至就连几件他们在电影里看到过却叫不出名字的“破案工具”也没搬出来，便有些索然无趣起来。乡人聚拢在一起就只会逗乐，而逗乐最主要的方式就是说闹，这说闹的言语自是十分粗俗，难免不涉及到评说警察的无能、兔子居然比人重要之类的言语来。
城里的警察什么阵仗没见过？便出门来喝斥众人。在自家门前受了气，乡人哪里能咽得下？于是双方就发生争执，继而就大吵起来。萌生先是劝解认识的乡邻，再就是给县里的警察陪不是。哪晓得越是得到主人的热情好客，越觉得自己趾高气扬，两方的人都觉得自己有理，互不相让，越吵越凶，就是杜书记和乡派出所所长出来说话也不管用。
萌生母亲觉得就要出事，赶紧拉过萌生，母子两人嘀咕一阵，萌生就去找了杜书记，杜书记低头默想片刻，就和带队的刑警队长低声紧急磋商，刑警队长就带着警察们走了。
看着还是空荡荡的兔圈，萌生父亲开始燃起来的希望破灭了，就不管不顾地站在已经空落落的养兔场土坝里，天天破口大骂。
没有了兔子的兔圈就像一张张血盆大口，无声地吐出讥笑嘲讽甚至恶毒的诅咒，让日日借酒消愁的萌生灰心丧气起来。
浦县长在杜书记的陪同下，来到萌生家里。浦县长好言劝慰了一阵，说会回去责成县公安局尽快破案，要萌生重新振作起来。
萌生母亲抹着眼泪对浦县长说：“劳慰（谢谢）县大老爷！但这被偷了的兔子就不要再找了。偷兔子的人肯定也穷，不穷他就不会来偷。偷兔子的人也不会很远，可能就是乡亲四邻，远了的人摸门不着，也不熟悉这山坡路口。真要把都认得的熟人乡亲‘调查’出来，那这人还活不活人？”说罢双手合十，喃喃祈祷。
浦县长有点为难，杜书记就在一旁对萌生说：“小龚，要不这样，你再到乡信用社去贷一笔款，重建兔场……”
杜书记话还没说完，萌生的父亲就像被蛇咬了一口，放开喉咙大声喊起来：“不要不要！这背时主意打不得！原来贷的一千块钱都还没还！”白色的唾液从这个腰杆上捆着几根谷草的庄稼汉嘴里喷出来，直接溅到杜书记和浦县长的脸上，随后话里夹杂着哭声：“再去买，也会有可能再来偷；再来偷，贷的款就会更多。这要哪辈子才还得完嘛……”
“这样的事还会经常发生？！任何事情都有藕然性么？”但浦县长的话，无论如何也打动不了萌生的父母。
正在这时，萌生收到穆孃寄来的信，同时又收到一笔汇款，看了才知道是章小蕙母女俩要他去读大学。
萌生思考了一夜，觉得重新恢复养兔场太难，在家日久，一切都有可能被父母官杜书记左右。到时辜负了章小蕙和穆孃的一片深情，将来一生愧疚。毅然决定用身上不多的现金买一部分兔子，把养兔场让父亲经营，自己离开家乡，去地区所在地充国市读青年文艺大学，主攻创作。这样既可以避开杨梅红，也不得罪杜书记。自己多读点书，对将来也会有好处。
选了一个晴朗的天气，萌生去燕子山对面公路上的代销店里买了两扎纸钱，一挂鞭炮，再买了一瓶二块八角钱的柳浪春瓶装酒，来到老屋对面的燕子山脚下。
祖父的坟在燕子山脚下的小土坡下面。
听父亲说，祖父死时家里也穷。拆了老屋地窖上方的几块阁楼楼板，请祖父生前朋友的儿子做了一口粗糙的棺材，也算“厚殓”。
父亲那时还年轻，甚至还没有结婚。没了父亲的父亲，就和祖父朋友的儿子一起抬着这口装有祖父尸骨的棺材，向燕子山爬去。本来准备把祖父安葬在燕子山顶上，但和父亲一样年轻的祖父朋友的儿子实在没了力气，就在这个土坡下把祖父埋了。
好在这个土坡正对着祖父住过的老屋，父亲也就没有多少遗憾。
萌生跪在这里，看着土坟上茂盛的杂草，把酒瓶拧开，边在坟头撒酒，边在心里对没见过面的祖父默念：“您老人家保佑我吧，我明天就要去充国市读书了。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但我沿着您走过的路，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我将再次出发，希望您在天有灵，时时提醒我……”
一阵轰响，萌生站起来，转过身去，祖父坟上的草丛中冒出青烟，直冲云霄。
充国市青年文艺大学是一所针对社会各阶层青年人创办的全日制大学，学员可以按照自己的兴趣爱好选择专业就读。萌生原来准备就读文学创作专业，但在学校老师的指导下，最终选择了文秘专业，这样在毕业后可以最大范围地就业。
愉快的大学生活开始不久，萌生发现充国市近郊水果镇有一家养兔场在招聘养兔技术人才。于是找上门去，最后和兔场老板谈好，自己利用晚上和周末的时间，对养兔场作全面的技术指导，并且负责养兔场对外招生培训的所有文字和讲课工作。除了基本工资外，兔场可以给萌生三成的收益分红。这样，萌生既能读书，还能有一笔收入。
充国市是川东北重镇，驻军很多。军队按照中央军委精神“根据军队建设和地方建设的需要，培养干部、战士成为既能保卫祖国又能建设祖国的人才。”让退役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干部战士经过军事、政治、文化、体能和民用技能等方面的培训，成为具有保卫祖国和生产建设两套本领，军队和地方都能发挥作用的“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社会主义新人。
萌生加盟的“水果镇养兔场”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吸收了充国市各驻军部队的战士来学习养兔技术。
后来，在充国市党校培训学习的青年干部也闻讯而来。这些家在农村的子弟，都虚心向萌生求教，虔诚地希望把自己学到的养兔技术带回家乡去帮助父老乡亲们发财致富。
这个时候的萌生，无论名誉声望，还是事业前途，都慢慢如日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