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月刊】六千元征文大赛 入围奖作品 《不见长安,老人依旧》转载微信当下月刊

我走过,慢慢地走过已许久不见的长安。

晨雾里,结霜般的桥面从脚底传来丝丝瑟骨的冷意,小河湾里的渡船中传来儿时分外熟悉的歌谣,看着远方村落轮廊里那渐次升起又飘散的炊烟,我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在心里感慨万千——长安,我两年的长安,我回来了。

祖宅的古树下,青草上凝着的晨露未干;院落的楠木匾额上,飞扬的笔法依旧;黑瓦铺就的房檐上,滴滴雨珠随风落下,而那院中的老人仍是一如十多年前的那一身简练的白袍,沧桑的面容,花白的胡须,一头灰白长发束成髻,用一支白玉簪固定在头上,手执一柄青玉箫,温和地看着终是归来的我。

那是我第一次走进长安的祖宅。晨雾里分外醒目的是青翠欲滴的醉松,绿得刺眼,绿得发亮,与它相衬的是青砖黛瓦,连接的房屋,层层的院落,构筑起我两年的难忘时光。

我的家族在历史的长河中沉浮数百年,或兴盛壮大,或略有衰落,但从来不曾变过的便是这么一条祖训:岳氏子孙一满五岁就必须到古宅中接受族中长辈为期一月的教导以传祖制。

因着五岁的稚龄,那时的我本就什么也不懂,于是就这么呆呆地跟着前面的队伍走着,穿过一条条回廊,穿过一个个门洞,走了许久,终是来到了那个最深处的院落。我学着队伍前面的人,与自己身边的人排成一排,低着头猜想着奶奶说的太叔公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和爷爷一样穿着蓝色的外衣,扎着裤脚,摇着蒲扇,与他人聊着邻里的趣事。

正当我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耳边突然传来那些领路姐姐们清脆却又带着恭敬严肃的声音,“老祖。”我听着不知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便索性还是低着头呆在原地,只是好奇的略微抬起眼睑,时不时地向左右两边瞟上几眼,唯一得见的便是白色的袍角,黑色的布鞋。或许是因为我在一行人中比较矮小,又或许是因为我偷看的动作太大以致惊扰了这位令领路姐姐们敬畏的老祖,那白色的袍角在我眼前消失后又再一次地出现在了我的眼视野之中,而那双黑色的布鞋也停驻在了我的正对面,传入耳中的是那低沉却又不失温和的笑声,“呵,这女娃不错,正投了我的眼缘,就教养在我身边两年吧!”

闻言,我再也忍不住地抬起头,简练的白袍,花白的胡须,沧桑的面容,一头用白玉簪固定成髻的灰白长发,温和的笑容,手中一柄青玉箫。我深深地记得,那一瞬间,我怔住了,不为他的容颜,只为他通体的气质真真和奶奶说的神人一般仙风道骨,令人拜服深叹。

“嗯,女娃,你说怎样?”他将双手负在身后,略微低下身子笑问我。我呆呆地点了点头,便开始了我在长安的两年生活。

我就住在祖宅里最深的院落里,也就是太叔公的院子里的偏房。因着太叔公对我的优待,在祖宅里头做工的人都称我为“小小姐”。

每日清晨,我都带着惺忪的睡眼和太叔公一道去院子中晨练,因为我不会太极拳,便只是坐在醉松下的石凳上,看着太叔公精神抖擞地打着一招一式,动作虽慢,却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浑然天成,似乎能看到晨雾在太叔公身周环绕成阵,要拥着太叔公乘风而去,羽化登仙。不知不觉间,我便沉迷其中,最爱在每日清晨看着太叔公打太极拳。

每日用膳时,我都与太叔公在一桌上,一边不太熟练地用银筷夹起碗中的饭菜,一边看着太叔公不停地往我的餐碟中夹菜,看着那苍老却莹白的手指映衬着那似乎泛着寒光的银筷,只是觉得跟院中的醉松一般,透着一股子的坚毅。一天,太叔公突然放下银筷,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唉,你这女娃心好人好,可怎就偏生体弱多病,这样日日与我这老头子吃着药膳,尽管滋补,却也不会有太大的功效。女娃,明日起我便开始教你鞭法如何,既适合女子,又能助你强身健体,如何?”许是见我眼中有些许混沌之色,便又笑着说,“学了这鞭法啊,就有了好身体,便可跟你小舅公一般去看那几千米高的雪山,几千里外的大漠孤荒,怎么样?”我只是觉得那时的太叔公好像跟我家中的哥哥一般哄着我,与他平日里的温和相比,不禁有些好笑,又想着在来这里之前奶奶就曾说过“祖宅里养人”,或许可以强健我的身体,便欣然答应了。

从此,祖宅里便笑传着一句话“老祖宗带着宝贝的小祖宗耍鞭子,那院里的花花草草都怕!”说来也是惭愧,我学着太叔公的样子挥舞着专门为我配的小鞭子,烈烈成风却是没有,倒是把院中的花草毁了个干净,每次晨练结束都是一片落花落草堆积,惹得太叔公既是无奈,又是好笑,只能扶了扶光洁的额头,唤来几位花农收拾了去。

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终是过了一年,我与祖宅里的人更加熟络,与太叔公的感情也更加深厚。那些姐姐们总会笑着说我哪次喝药又大声叫得整个祖宅都听得见,又或是笑我晨练后的小脸跟个花脸猫似的,小祖宗怪闹腾的,而太叔公总会走过来护着我,“女娃那是真性情。”

满了六岁后,太叔公便带着我上书房。那是一座不小的阁楼,阁楼里有层层的木架,无数的书卷,四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书法字画,楠木橱子里放置着的是一个个形状颜色不一的瓷瓶或是玉器。每日在太叔公教我识字,为我读书解释后,他都会给我介绍其中的一件古董,娓娓道来其背后的故事,令我沉醉其中。

一日,太叔公教我纳兰容若的诗词,念到“楚云烟月两迢迢,庭树萧萧暮景昏”之时突然停下,“女娃,是时候该给你取字了,‘庭树萧萧暮景昏’,‘萧萧暮景昏’……不如就取为‘胤萧’吧,怎样?”我细细地想着一时没回答,倒是旁边的老管家笑开了颜,“那真是好极了,老祖亲自为小辈取字,小小姐您可是头一位,还不赶紧答应了,谢谢老祖。”我看着老管家为我得到赐字高兴,又看看太叔公始终温和的笑容,想着这一年多一老一小的朝夕相伴,咧开嘴角答应了。

我细细看着太叔公的眉眼,似乎较往日更是上扬了一分,又看着他转身从身后的木架上取下一个楠木匣递给我。我打开略显沉重的盖子,小心地取出了里面的玉器,“这是……”

“胤萧儿,这是你太叔公珍藏了三十多年的十二骨玉扇,这扇虽是玲珑小巧,却是由山中为数不多的子玉雕琢而成,玉质天成。当初将它交给名家雕琢之时,提了句‘萧萧暮雨繁’,让他雕刻在这上头。如今倒是与你有缘,‘萧萧暮景昏’配着‘萧萧暮雨繁’,人衬玉,玉配人,愿你能同祖上的无缘先生一般玉质盖华,雅致华容,即使不及,也要通透这世间红尘纷扰,一生无忧。”

我略有些糊涂地听着,大约听出太叔公是希望我与这玉一般通透,为人高洁。

缕缕茶香弥漫,颜色微绿的碧涧明月在白瓷杯中沉沉浮浮,我看着手中通透的十二骨玉扇,凝视着太叔公沧桑的容颜,只是无言。直至今日,我才知晓那是一种崇敬与向往。那是怎样的一个人啊,二十是他,四十是他,七十仍旧是他,容颜虽饱经沧桑,早已不见祖宅里的老人们所说的清俊秀逸,可那份如清风朗月般的筋骨却永远都在,无论时光如何将他打磨,他依旧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亘古的人,称得上是“锦衣雪华玉颜色,碧海青天无一尘”。

岁月真真是如同白驹过隙一般,在我每日挥舞的长鞭的鞭尾上流走,在太叔公倾倒的紫砂壶中流走;在我弹琴的指尖上流走,在太叔公从未吹起的青玉箫下缀着的璎珞上流走,两年的长安生活已满,而我将要离开祖宅。

七岁的我,仍是小小的年龄,站在祖宅最深的院子的院门前,回首深深凝望着那院中的醉松下,青草上凝着的晨露未干;院落的楠木匾额上,鎏金的行书飞扬;黑瓦铺就的房檐上,滴滴雨珠随风落下,而那院中的老人仍是初见的那一身简练的白袍,沧桑的面容,花白的胡须,一头灰白长发束成髻,用一支白玉簪固定在头上,手执一柄青玉箫,温和地看着终将归去的我。

深深凝望,想要将此人此景烙印在脑海中。终是转身将离去,从不吹响的青玉箫竟在转身刹那吹响,泠泠的音色,淡喜淡悲的心绪,让我瞬间落下一滴清泪。

“胤萧儿,长安一直在,祖宅一直在,太叔公也一直在。”

“胤萧儿,青玉箫背后的故事是离别,‘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胤萧儿,你就要长大了……”

转眼已是十多年,我还是回到了一直都在的长安,一直都在的祖宅,再会了一直都在的太叔公,而旧故里草木已深,不再是一片落花落草堆积。

还记得有一位作者曾这样述说他的长安,“长安城忽然泠泠雨下,湿了千百年的繁华沧桑,迷蒙了无数日夜的生生不息。慌张人潮里,我遗忘了来时的方向,那年转身离去,水声远了河岸,村落是否依然,我在千万里外惘然回看……”

我相信这是上天对我的庇佑,我的长安没有惘然,有的只是珍贵与幸运,长安一直在,长安的老人,也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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