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册,笔,残破的日记,咖啡杯,还有几本安妮的漫画书。
不大的房间里,陈子书将这些东西一一装进收纳箱里。一旁,站着的是房东刘姨。这四十来岁的女人一边抚着自己刚烫的梨花卷发,一边道:“小陈啊,你可别怪刘姨不近人情。实在是这房子里死了人,不好再租出去的。这两万块损失费已经是少的了哟。”
陈子书木然的点点头:“嗯。”
刘姨见状,叹口气:“那你自己在这儿待会吧,我就在隔壁,你走的时候叫我就行。”说完,便扭着屁股转身走了。
陈子书坐在铺着蓝格子床单的床上,阳光从窗棂上照进来,他手指轻轻抚摸过那片温热。何妙妙,你别担心,我来带你走了。
他闭上眼睛,有一抹眼泪无声的落下来。
1.
何妙妙的日记。2015年3月。
我喜欢上陈子书了,我竟然喜欢上陈子书了!我怎么会喜欢上陈子书呢?
当我坐在C市派出所的休息室时,我开始不断的思考起这个问题来。但后来挣扎的结果就是,当陈子书为了我狠狠挨了陆然一拳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我的心真的有点疼。
陈子书何许人也,那可是和我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哦,就是书里常说的青梅竹马。但我和陈子书虽然有青梅竹马的缘,却没有青梅竹马的份。别人都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我和陈子书,却真是不打不相识,越看两相厌。
不过打架什么的到底也是小时候的事了,后来关系倒也还算融洽。听说他爸和我爸在军校时就是上下铺,后来他爸娶了我姨,我爸娶了我妈。这么说来,你可能觉得有点混。好吧简单来说就是,陈子书算是我表哥。
但是别误会,我俩可没有血缘关系。因为——我姨只是陈子书的后妈。所以其实这也是我跟陈子书见面就吵架的原因。这货小时候特高冷,我跟着我姨第一次去他家的时候,他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你知道他干了什么?他竟然学着电视里把他妈妈的照片摆到客厅里去,他爸看见的时候气得脸都黑了。
我姨也有点尴尬,但我可不一样。我何妙妙从小就是我们军区大院一霸,谁敢惹我啊。于是我三步并作两步就往照片前一跪,磕了仨响头:“阿姨,我叫何妙妙。您放心,从此之后,我姨一定会照顾好陈子书的,我在学校也会罩着他的。逝者安息,您就放心的去吧。”
我话刚说完,陈子书就像个愤怒的小兽一样扑了过来,狠狠的掐我的脖子。我姨吓了一跳,尖叫一声连忙过来拉架。可陈子书怎么都不放手,直掐的我都快喘不过气来,幸好陈子书他爸一个提溜提着他的领子就给了他一巴掌。
这军营里磨练的汉子终于忍不住怒道:“陈子书,你给我听好了!你妈是去了,但是咱们的生活还得过下去,妙妙以后就是你妹妹!孙阿姨以后就是你妈!”
陈子书却吼道:“什么妹妹!什么我妈!我妈只有一个,她叫林晓玮!林晓玮!你别想让任何人取代她!”
可他说着,眼泪却已经成串滚落下来。
所以你看,我和陈子书初识的记忆真是不美好。也难怪后来他一直都看我不爽。
2.
陈子书没想到何妙妙竟然敢跟到了一中来。真是没法说了,她到底还是不是个女孩子,脸皮到底是有多厚。都说了不想见到她了,可她还是屁颠屁颠跟到他屁股后头。
这三年来,自他认识她,她就一直以一个侵略者的姿态闯入他的生活。和他打架,赶走他同桌,抄他作业,撕他情书,吃别的女孩子送他的巧克力和平安果,甚至还好意思跟老师打小报告说他早恋,害他被罚站整整一天!
哼,当然不是老师罚站,而是老师告诉了陈子书他爸,他爸当即就罚他先蹲了三十分钟马步,再罚站一天!
所以,如果你问陈子书最讨厌的人是谁,那一定就是他同桌何妙妙无疑了!可偏偏何妙妙又是个在学校混得风生水起的,苦了男神身后一干义愤填膺的小姑娘想帮他出气却又无从下手!
于是受够了的陈子书立志要考到A市最好的一中去,初三的下半年,他果真发奋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中考书!可谁想得到,一向成绩几乎倒数的何妙妙竟然成了中考最黑的一匹黑马,从倒数一下子考到了年级正数第十,竟然比他还高了十几分!
陈子书气死了!
可何妙妙这人,你气死了有用么。呵呵呵,气死了她都有本事再把你气活过来。这家伙,你永远都想不到她下一刻又会做出啥石破天惊的事。对此,陈子书表示真的是醉了。
高一开学三个月,陈子书顺利当上班长兼校学生会主席。这位学生会主席颜值高人缘好,也是略屌。最最重要的,人家不但学习好长得好,而且对待妹子简直温柔到不像话。于是自然很快收获大票粉丝。
何妙妙就不爽了,她每每看着被一种妹子簇拥着的陈子书,就颇有一种家里辛辛苦苦养的大白菜突然发现竟被好多只猪一起给拱了的感觉……
于是在陈子书第n次收获到同学林夏夏表白的时候,何妙妙终于忍不住了。她踏着小碎步一(满)步(心)一(愉)挪(悦)的走到被陈子书婉拒的林夏夏面前,略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幽幽叹一口气:“夏夏,其实我本来不想说的。可是看你们一个个这么勇往直前的,我真是不忍心。”
林夏夏自然是知道她和陈子书的关系的,于是不由奇怪的看她一眼,意思自然是你有话就快说有屁就快放。
何妙妙便先是瞅瞅四周,见陈子书早已经走的没影了,这才放下心来神秘道:“你知道我哥为什么总是拒绝你们么?”
提起陈子书,林夏夏显然就差竖起耳朵来听了:“为,为什么?”
何妙妙黑漆漆的眼珠一转:“那我要是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嗯嗯,你放心吧。”林夏夏连忙保证道。
何妙妙握起拳头咳了两声:“那个,那个,其实我哥是……是……。”
“是什么?”
“哎,是那个啦!”
“那个是什么?”
“哎呀,就是那个,那个啦!”
“哪个到底是什么啊?噢……难不成,难不成他是……gay?!”
“嗳?这可不是我说的啊!”
……
翌日放学,何妙妙刚回到家就听到楼下有熟悉的声音恶狠狠的喊:“何妙妙你给我死出来!”
“呀,是子书?子书你找妙妙有事?她放学还没回来呢。”
“我……。”陈子书咬牙切齿,“那明天去学校我再找她!”
3.
何妙妙的日记。2015年4月。
陆然又打了我。他的暴力倾向似乎越来越严重了,每次打了我之后又不停地道歉,认错,周而复始,已经两年。可到底什么时候才是结束呢。
这真是个安静得可怕的夜。22层的高楼,我坐在冰冷的阳台向下俯视。深夜两点,马路上依旧车水如流。灯火阑珊处,昏黄灯光下,那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直挺挺的跪着。
是陆然。他又在拼了命的求我原谅。
可我不想看他,我觉得我开始疯狂的思念起陈子书来。
距上次见到他,已经有一个月了。记得那天也是被陆然打,我的尖叫和求饶声吓得隔壁的邻居慌忙的报了警。这才有了一个月前我在派出所的一幕。
其实那天本来不关陈子书的事的。只是负责为我做笔录的警察杨以臣这两年里已经不下十次见到我这幅模样,这回他终于忍不住强烈要求通知我的父母,并且建议我立刻起诉陆然,说这样的伤情已经可以构成刑事犯罪。
我却只能苦笑。后来,在我的恳求下他终于妥协,这才通知陈子书来。其实不是我非要叫他,而是这两年我已经疏远了太多人,而唯一不舍得疏远的,只有他。
陈子书一来,见到我被打得像个猪头一样的脸好看的眉就蹙了起来:“这怎么回事?”顿了顿,又道,“你该不会是又跟人打架了吧?”
我得意一笑:“那又怎样,跟我打架的人可比我还惨呢。”同时,转过身对杨以臣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拆穿我,眼眶中却已经忍不住升腾起一丝热热的雾气。
陈子书显然有些生气,但好像又有一点说不出的心疼还是什么的情绪。他将我拉到跟前,仔细的察看了一下我的伤口,才道:“好在都是些皮外伤,何妙妙,你说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你这样我该怎么跟你爸你妈交代!”
我朝他吐吐舌头,哼哼道:“哎呀,像个管家婆。以前上学时都是我管你,这下好了,终于轮到你管我,要报仇回来是不是?”
陈子书‘切’了一声:“你以为我爱管你啊,要不是你爸你妈交代我好好照顾你,你看我还管不管你死活!”
可我知道,陈子书虽然这么说,眼睛里却还是写满了担忧。那一刻,我竟忽然觉得满心欢喜。哼,看吧,你才不只是因为我爸妈的交代呢。
出了派出所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我问陈子书:“你今晚不回去没关系吧?林夏夏会不会生气?”嗯,没错,说起林夏夏,你们一定想起来了。她就是那年被我误导过陈子书是个gay的那个女孩子,只是没想到后来我阴差阳错竟促成他们两个。
陈子书‘嗯’了一声:“没事。”又看了看我,“不过,就算她生气又怎样。你这幅鬼样子,难不成我能把你就丢在这儿?”
我噗地就忍不住笑了:“是是是,那还真是谢皇上宠幸了。”
陈子书白我一眼,哼道:“得了吧,朕后宫佳丽三千个个都是美人,你长这么丑侍寝丫鬟都不一定轮得上你。”
“嗳,陈子书你要死啊!”
4.
陈子书这个混蛋,他竟然和林夏夏在一起了!
何妙妙简直气个半死,本来以为第二天‘陈子书是个gay’的特大新闻就会在一中整个传开,没想到这头条新闻竟然成了‘灰姑娘也有春天——男神陈子书恋上女同学林夏夏’!
而且,陈子书下课的时候竟然真的陪林夏夏一起去吃饭,放学还送林夏夏回家什么的。俨然已经把平常一起吃饭一起放学的何妙妙抛到了脑后,这个夏天,何妙妙一个人走在放学的路上,好像突然觉得有点失落了。
陈子书,他不会真的喜欢上林夏夏了吧?
可何妙妙是谁啊,从小就接受军营老爸一定要养成打不死的小强思想的何妙妙怎么可能认输嘛!所以陈子书还没嘚瑟够半个月,就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好一顿苦心教育。
再出来的时候,陈子书的脸色就有点黑。林夏夏和班里一干同学正等在外面,见他出来,有八卦者纷纷探问:“嗳,陈子书,班主任说什么了?”
陈子书抿着唇看了一旁竖着耳朵的何妙妙一眼,然后拉着林夏夏就往外走。走到教学楼旁边拐角的时候,陈子书才发现林夏夏的眼眶有些红,显然是偷偷哭过了。
陈子书叹一口气,两手扶住她瘦弱的肩膀。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见林夏夏一只手连忙掩住他的嘴。
好半晌,才听到她哽咽道:“别说,别说出来。”
陈子书的话语僵在喉里,林夏夏滚烫的泪水滴到他的手背。忽然的,‘分手’两个字他就再也说不出口。
那天,他送她回家。两个人一左一右走着,好久好久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到了巷子口的时候,他们分别,陈子书目送着林夏夏的背影,他不由也有些悲伤地想,原来他的初恋,就这么结束了。
可有时候,变故和信念就发生在一瞬间。
就当陈子书抬脚要走的时候,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一阵尖利的叫骂:“果然是个天生的贱货!哼,这么小小年纪就知道勾搭男人了!真是跟你那死鬼妈一个德行!”
“你……王姨,你随便怎么骂我都行,但是请你不要骂我妈!当年明明是妈妈先和爸爸认识的,是王姨你插足了他们的婚姻!你现在怎么能把脏水全都泼到妈妈身上!你如果……!”然而,林夏夏小兽一样的怒喊并没说完,便被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头晕眼花。
林夏夏蜷缩住身体,本以为又会是一阵习惯了的拳打脚踢,可那张脸,那张无数次午夜梦回中出现的,温柔得让人忍不住心动的脸,怎么会出现在眼前?
陈子书拉起林夏夏,一手挡住女人落下来的巴掌,一手将她护在怀中。
“别怕。”他说。她一下子就安下心来。
他如狼的眼睛射向对面膘肥体胖的中年女人:“你再敢打她一下试试。”
这目光太狠戾,一如那年大喊着“我妈只有一个,任何人都别想取代她!”的少年。女人竟忍不住露出惧色,只是面上却仍忍不住骂道:“小贱货,竟然勾搭男人来对付自己家里人!你等着,看你爸回来怎么收拾你!”
说着,瞪了他们一眼之后,便转身骂骂咧咧的回了屋。
陈子书这才放开林夏夏:“你没事吧?”
林夏夏咬着唇摇了摇头。
那晚,陈子书才知道,原来林夏夏有着与他何其相似的身世——母亲早逝,父亲又娶了新的妻子。
只是,他比她幸运。孙阿姨是个不错的女人,她待他不错。而林夏夏,她的这个后母怎样,他看的清清楚楚。
5.
何妙妙的日记。2015年6月。
陈子书要结婚了。
喜帖送来的时候,是陆然亲自递到我面前的。我想我永远忘不了他当时那个暴戾而深沉的眼神,好像只要我流露出一丝不舍和痛苦的表情,他就会马上杀了我。
长跑七年,陈子书和林夏夏,终于还是要结婚了。
“阿然,你说我们该买什么新婚礼物送他们?”我抬头,冲陆然微笑。
他显然愣了愣,好一会儿,那眼神中的暴戾才褪下去,转而有了一丝温度:“嗯……不如送一套家具好了。宜家的不错,兆头也好,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那有空一起去挑挑吧。”
陆然却忽然抱住我:“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又道,“妙妙,其实我一直想说,我们也该结婚了吧。”
结婚?和陆然?我觉得我的身体僵住了。呵,和陆然结婚,何不如叫我去死?
陆然显然也感觉到我身体的僵硬,他似乎有些着急的说道:“妙妙你放心,我不会再打你了。真的,我会克制的,我只是,只是太爱你了。你相信我!”
“对啊,你太爱我了。”我看着陆然的脸,忽然苦笑。我相信,他是太爱我了。所以才会爱到深沉,爱到绝望,爱到我们都成了这个模样。
那么,我对陈子书呢?
最终为陈子书和林夏夏选定的家具是一整套的米白色。送去的那天,林夏夏惊喜的几乎叫出声来。
陈子书却只是淡淡的,微蹙起好看的眉问我:“怎么又清瘦了这么多?”
我笑笑:“大概是因为最近也要准备婚礼了吧。”
陈子书惊讶的看着我:“你也要结婚了?”
“怎么?干嘛这么惊讶?我今年可都26了,老女人了!”
陈子书难得的没有损我:“什么老女人,明明看起来还像20岁呢。”
“哈哈。嗳,陈子书,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可真是惊悚,你竟然也会夸我。”
“我没有夸过你?”
我在脑子里想了想,这么多年,陈子书好像真的都没夸过我。不过我们一向针锋相对,见面不吵嘴就不错了,还夸我呢。
这么一想,陈子书便不由也哈哈笑了起来。又跟着说起从前种种,提到一些趣事,两人便不由都觉得好笑。
后来回去,一路上我的精神状态好像都特别好。陆然见到我这模样,却似乎有些不悦。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暴起了青筋。
我连忙收起了笑容,不敢再表露欣喜。我知道,他一直不喜欢我和陈子书走得太近。
6.
没想到,就连班主任的话都没能阻止得了陈子书和林夏夏的恋情发展。那天之后,他们两个的关系却似乎更好了,陈子书几乎像对待一块珍贵的钻石一般时时刻刻都将林夏夏捧在手心里,惹得全校众妹子一阵羡慕嫉妒犯花痴。
而何妙妙,告状无果,后来还被陈子书揪着好一顿教训。可这样就结束了吗?怎么可能!何妙妙才没有那么容易认输呢!
只是从此孤单一个人的何妙妙不知道何时开始多了一个碎碎念的习惯,这个碎碎念一般都是关于陈子书,譬如,陈子书你是个大混蛋,陈子书你知不知道我自己一个人回家也很害怕啊,陈子书你就是个猪头等等,此类幼稚且怨念的句式不胜枚举,听者无不哭笑不得。
而这天,一心怨念的何妙妙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机会。好不容易,陈子书被学校派去邻市参加一场辩论赛。于是林夏夏一整天都会是一个人呆着。
吃过午饭,林夏夏便有些无精打采的回了教室。好像两个人在一起久了真的会形成习惯的,和陈子书整天腻在一起惯了,他一走她好像便感觉丢了什么似的,失魂落魄的。真是可怕的习惯啊。
嗯,回到位子上睡一觉吧。别乱想,别乱想了林夏夏。
可林夏夏没想到,她才刚坐到椅子上,一口气还没松口,下一刻,就感觉裤子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黏住了。林夏夏低头一看,她的椅子上竟然是一整片的502液体胶,将她的校服裤子整个黏在了椅子上!
她想站起身,却突然从窗口处窜进来一个什么东西。再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浑身浴满了鲜血的死老鼠,老鼠的两颗眼睛大大地睁着,渗血似的瞪着她。林夏夏‘啊——’的大叫一声,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然后,头顶就好像碰到了什么硬物。只听‘咣当’一声,有冰冷的液体便兜头浇下。林夏夏看着自己的双手,双脚,衣服上,鞋子上,满眼密密的血红,好像还混着一股臭味。
“何,何妙妙……。”她气得头发晕,一句话没说完,下一秒便已经倒在了地上。
“呀——,怎么回事?”
“天呐,何妙妙你玩过了!快叫救护车!”
“打电话打电话,110!啊不对,是120!”
“……”
好像,这次真的闯祸了……
同学们手忙脚乱送林夏夏去了医院,好在检查结果出来说只是晕血,并无其他大碍。班主任这才松下一口气来,回了学校就把何妙妙叫出来,当即就打了电话给何爸。
何爸一听可还得了,开着车就把何妙妙给揪回家了。回到家,先是挨了几皮带,接着便是跪搓衣板。哼,别笑,跪搓衣板可疼了。不信你试试。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何妙妙觉得都还能在承受范围之内。何妙妙想,她大概永远都忘不了那天,大概就是因为她第一次感觉到喜欢一个人的难过吧。
陈子书从辩论赛上回来以后,连学校都没回就把何妙妙给叫了出来。何妙妙其实老大不情愿的才舍得从家里走出来,她已经做好被陈子书骂一顿的准备了。
可陈子书哪里是骂她,陈子书的话,比骂她更让她难受一万倍。
犹记得那天,陈子书将她可怜兮兮的堵到墙角,质问:“是不是你做的?”
何妙妙有些心虚的点了点头。
陈子书又问:“为什么?”
何妙妙摇摇头,不说话。说什么呢,讨厌一个人有时候就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这就跟喜欢一样,只谈感觉,没有原因。
陈子书看着她沉默下去的脸,半晌,却突然冷冷一笑:“何妙妙,我突然想起一个故事。不如讲给你听吧。”
何妙妙小心翼翼的瞅了瞅他:“什,什么故事?”
“还记得我们初中时曾经上过的生理课么。有一段大概意思就是说当一个男生喜欢上一个女生的时候,就会很喜欢刁难她,欺负她,并且不喜欢她身边的异性,希望只有自己一个人对她好。”
何妙妙眉心一跳,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就听见陈子书问:“我说何妙妙,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才没有!”何妙妙心跳都几乎加速起来,想也不想就一口否认,“开什么国际玩笑,喜欢你?哈,哈哈,陈子书,你可比我自恋多了。”
听着她的话,陈子书不由蹙起眉头看了她一眼。但也不过是转瞬,便已经又换上一副冷冷的臭脸:“好啊,既然是这样那就最好了。因为就算你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你的。何妙妙你记住,我陈子书这辈子最讨厌的人,最不可能喜欢的人,就是你!”
他说完,头也不回就转身走了。
何妙妙却显然还有些呆呆的,她睁大了眼睛,嗫嚅着唇,好像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却也只是不甘心,又有些不服气的嘟囔道:“文化人,扯淡都这么不一样……。”
可是。为什么想着陈子书那句‘最不可能喜欢的人就是你’的时候,何妙妙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忽然有点难过呢。
7.
何妙妙的日记。2015年8月。
过得真快,陈子书的婚礼竟然眨眼就到了。
举行婚礼的那天,天气并不太好,阴沉的天空下着蒙蒙细雨。婚礼是按西式仪式来的,地点定在A市最好的铭心酒店。挺好的寓意,铭心,刻骨铭心。
婚礼很热闹,去的人特别多。陆然握住我冰凉的手,有些心疼的问:“冷不冷?”
我不搭理他。这一刻,我真的很不想搭理他。
我坐在人群中,看到款款而来的林夏夏穿一袭白色拖尾婚纱,手中捧一捧粉色玫瑰。头纱绾挂在乌黑长发上,衬着白皙皮肤和纤瘦身材,越发显得其明艳动人。在红毯的另一头,是穿着精良白色西装的陈子书。也是奇怪,隔得那么远,我竟然认出来,那西装的品牌是我曾和他说过的Calvin Klein。
司仪站在台上,诵读双方誓词。我看着台上陈子书一如往昔俊秀的侧脸,心里知道,从此,他将与我渐渐走远。司仪念到最后一句话时,我起身离去。陆然紧随其后。
走出酒店,蒙蒙细雨越下越大。
陆然将我护在怀里,用他的西装为我挡雨。他已经打了电话给司机,此时车正在赶过来的路上。他摸到我越发冰凉的手,叹一口气,又看了一眼身后的酒店,忽然将我紧紧抱住,下巴有些依恋的搁在我肩上。
我推他:“阿然,你干什么?”
他竟有些哽咽:“妙妙,我们也结婚吧。好不好。妙妙,你知道么,我这一生自从遇到你,从此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变老。这一生,爱你,照顾你,永远忠于你。”
这一生,爱你,照顾你,永远忠于你。呵,多动听的情话。
可惜,陆然,我不相信。
8.
何妙妙发现自己开始有点信命了。就像很多人,很多事,大概就如命中注定,逃,是逃不掉的。
陈子书哪里知道,那天丢下何妙妙的他,是把她推到了怎样的一个魔鬼的怀里。
陈子书走后,何妙妙忽然觉得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难过。喜欢他吗?不不不,她才不喜欢他呢。哼,又自恋又高冷的陈子书!林夏夏有那么好吗?
何妙妙没想到那天晚上,在那条她不知道走了多少条的小巷竟然也会碰到传说中的歹徒。而且,那几个猥琐的男人抢了钱包也就算了,竟然走之前又把主意打到了何妙妙身上。
“嗳,大哥,你看这妞还是不是处……啊?哈哈哈。”几个男人用猥琐的目光开始打量她,从脸,到胸,再是屁股,再是大腿。
何妙妙见状不妙,暗骂一声连忙撒腿就跑。可她平日里再强悍又哪里敌得过几个身强力壮的成年男人,不过才刚跑了几步便被人提溜着领子拎了回来。
“救命!救命!救命啊……唔!”有人一把掩住她的嘴巴,一巴掌就抽了过来:“婊子,喊什么喊!”
何妙妙被打得眼冒金星,婊子!你才是婊子!你全家都是婊子!眼看几只猥琐的手就要袭向她的胸口,何妙妙简直欲哭无泪。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下一刻便有一只手救命似的揽住她的腰,将她一下带离几个人的包围圈。何妙妙简直快要膜拜不已,痛哭流涕以表示对救命恩人的搭救之恩。
不过,这恩人显然还没到火候,只稍稍退离了包围圈,就拉住何妙妙的手:“你傻不傻啊,还不赶紧跑!”
脚步声响在暗夜寂静的街,有风吹起裙角,不小心踢起几个易拉罐瓶子,‘噹——’的一声,清脆的回响在耳边。啧,多么有演电视剧的即视感。当然,忽略何妙妙风中凌乱的长发的话。
后来,何妙妙才知道救了她的这个人,是大她一届的学长,叫陆然。陆然是何许人也?噢,这么说吧。在A市一中,你可以不知道校长是谁,可以不知道你们班主任是谁,可以不知道一中男神是谁,但你绝对不能不知道,陆然是谁。
陆然,A市市长的独生子,妈妈是省级政府官员。当年以全市第一名考入A市一中,入学之后,次次成绩名列榜单之首,在一中学生和老师的心里,那简直是天才一样的存在。但这些都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人家颜值高啊,看脸的世界你简直无法反驳。
于是,当陆然捧着一束玫瑰在何妙妙她家楼下真的唱了一首玫瑰玫瑰我爱你的时候,何妙妙屁颠颠的就答应了。当然了,陆然的下场就是被何爸一把大扫帚给拍走了。当时,陈子书正好送了林夏夏回来,目睹了陆然求爱的那一幕。
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样看着,她竟然有些心虚:“看什么?只许你早恋,不许我有人喜欢啊!”
陈子书抿了抿唇,想说什么,但他好看的眉微微一皱,后来终于也没再说什么。
于是后来很久都没有人知道,何妙妙和陆然在一起之后不久,她就发现陆然竟然有暴力倾向。她第一次被他打,是他们在一起三个月后的事情了。那天,陈子书过生日,何妙妙早早的就准备了生日礼物。KTV的包房里,几个平常就玩得好的朋友欢唱了一整晚。真是痛快。
可那天凌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才刚走出KTV的大门,就看到陆然站在那儿等她。那可是北方零下几度的低温,他的眉毛上都冻成了一条白色。她本来还有些感动,心怀愧疚的连忙跑过去给他暖手,可一句关心的话还没问出口,脸上就已经挨了陆然一个耳光。
“从今以后晚上八点前不许再出门!”从那天起,这是他定下的第一条规矩。
9.
何妙妙的日记。2015年9月。
陆然今天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我一回来,便被他一把揪住头发拖到了卧室里去。没有挣扎,一旦他出现这样的行为就说明挣扎也没用。我觉得他有病,很严重的病。但可惜我找不到治他的药。
卧室的床上,一个熟悉的本子正大开着躺在那里,那是——我的日记!
头脑好像忽然有什么东西‘嗡’的炸了开来,陆然他,他偷看了我的日记!我有些颤抖的看了看他的脸色,一瞬间心如死灰。不知道这次他会不会气得打死我。
“啊——!”一脚狠狠的踹在了我的小腹。
“我是个疯子,嗯?”说完,又是一脚,肋骨。
陆然继续翻,翻到一页他就撕一页,白花花的碎纸片像雪一样洒下来。
“从高中就喜欢陈子书了,是吧?”啪,一巴掌。
“怎么?那么喜欢那小子看他结婚心里应该很痛吧?”嗯,又是一脚,心口。
“我对你不好吗?何妙妙,你真他妈是个贱货!你爱陈子书,可陈子书爱你吗?他爱的是林夏夏,你在他心里连林夏夏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又一巴掌。呵呵,对,你还不是贱,你在我眼里连陈子书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我有病是吧?对,我是有病,我得了爱你爱到死的病!”啪,又是一巴掌。然后,日记本被重重的砸在了我的脸上。
“可是你知道吗何妙妙,在遇到你之前我已经很久没再打过人了!是你,是你一再的挑起我的怒火!”陆然冷笑着,他脸上是我一惯习惯了的疯狂和痛苦,“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乖乖的,乖乖的爱我不好吗?为什么!”
“为什么?”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好笑。我将手中残破的日记本悄悄塞到床下,勾了勾唇角,笑:“陆然,你想知道为什么,好,我告诉你。”
我站起身来,脚步有些摇摇晃晃,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一杯牛奶,稍微喝了定一定神,才对他说道:“你知道么,陆然,真正的爱情并不是以任何捆绑和威胁作为条件的,如果两个人在一起,从一开始,就去以爱为名逼迫对方放弃从前拥有的许多东西。那么你的爱就会变成负累,变成枷锁,变成最后的绝望和禁锢。”
牛奶放得有些冰凉,喝到嗓子里一阵痛,感觉好像胃里有股腥味涌上来。
“你看,你逼我放弃陈子书,逼我乖乖和你在一起。可是你却忘了,人的身体和心有时候是可以不一样的。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没关系。但你唯一比不上我的,是我对陈子书纯粹的,自始至终的爱。”
陆然痛苦的眼睛看着我,我不知道他懂了没有。但说完这些话,我突然感到无比的畅快。原来自由的说出对一个人的爱意,也可以是这样畅快的事情。被陆然压抑了太久的情绪,让我竟有些想哭。
“可是,何妙妙。即使这样,我也不会放过你。”寂静的沉默中,过了好久,陆然突然痛苦的沙哑着嗓子,这样说。
“没关系啊。”我无所谓的望着他。
在我的身后,高楼,22层,深夜两点,马路上依旧车水如流。
如果我要自由,谁拦得住我?
10.
何妙妙的日记。2015年10月。
致吾爱。
夜风吹得我好痛,嘴巴,肋骨,手脚,不,我全身都痛。所以陈子书,或许最后一次能对你说了。
陈子书,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好久了。
可是抱歉,以后,再也等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