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受够了权飞,我受够这鸡巴地方了。”
赵海波把手机扣在桌子上,监控室泛出的蓝光让他的脸看上去十分狰狞。
“闭嘴,别打扰我写东西。”这些日子里我对这种抱怨早就习以为常。
我们所工作的监控室里,没有窗户,没有空调,屋子里燥热难耐,狭小的空间内飘散着机器发出的焦糊味和赵海波的脚臭味。现在时间是凌晨两点,我们对面的三十几个屏幕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再坚持一下,你已经坚持了三个月了,再坚持十多天你就是陪伴我时间最长的搭档。”我拍了拍满是头皮屑的赵海波肩膀说。
“鸡巴,你到好,打屁股往凳子上一坐就开始写你那破书。我就惨了,跟你说话也是爱搭不理的,狗逼,这活儿没法干了。”
“海波海波,别激动,我承认这段时间我对你陪伴确实不多,关爱确实不够,但你自己得知道给自己找点乐子。”
“啥乐子,在这能有什么狗屁乐子。”海波抬起头,嘴里虽说着丧气话,眼睛还是焕发出了一丝光彩。
“这样,你随便说一个屏幕。”我放下手机对他说。
“啥?”
“随便说一个屏幕,说编码。”
赵海波怔了怔说,“四号。”
“四号,四号摄像头对着公寓楼的1215号和1216号,1215号租客是位单身男性,三十岁不到,单身,职业应该是一名业务经理。”
“别扯淡,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经常看到那个男人拎着铁皮箱回家,这种箱子我见过,无非是三种用途。第一,装现金,当然,这种可能可以排除掉。第二,装工具。第三,装高精尖的器械仪器。从他西装革履的行头上判断,第三种可能性较大。”
“那就算是干业务的,你怎么知道人家是经理。”赵海波一脸不屑的说。
“这哥们一个月也回来不了几次公寓,我们都知道业务员的收入很不稳定,能花高价租公寓并且一个月只住几天的,我想至少应该是管理层吧。”
“这完全是你的猜想,一点实质证据都没有。”赵海波从裤兜里掏出烟,点上,猛的吸了一大口。
看到海波较真儿的样子,我嘿嘿一笑。
“真相对于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嘛。海波,重要的是你要有一双会观察的眼睛,这样才能找到生活的乐趣。”
“少跟我来这套。我一大男人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天天大半夜坐在这。这个时间,我老婆在家跟别人睡觉我他妈都不知道,妈的,这就是生活的乐趣。”
赵海波说完,自己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随即又自顾自的说。“不行,我得给我媳妇打个电话,万一身边有男人呢。”
我无奈的摇摇头,准备欣赏一出好戏。
第一通电话对方没接,赵海波自命不凡的又打了第二通,果不其然,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叫骂声,那声音实在是穿云裂石,惨绝人寰,离听筒一米开外的我都能清楚的听到。
看来他老婆的这声叫骂很奏效,赵海波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椅子上。
“我老婆有起床气。”赵海波尴尬的笑了笑说。“你先睡会吧,一个小时后我叫你。”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将外套披在身上,准备小憩一会儿。
二
“权飞,权飞,醒醒。”
睁开眼看了看时间,我睡了还不到半个小时,赵海波此时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屏幕看。
“权飞,刚才我看到了一个女孩。”
“谁?”
“一个穿短裙的美女。就在十二楼的走廊里。”
我仔细看了看屏幕,并没发现什么。“哪呢?”我问。
“刚才还在,一会儿就出来了。”
赵海波话音未落,那个女孩就出现在了屏幕上。女孩大概二十多岁,穿着白色连衣裙和淡粉色高跟鞋,她踱步徘徊在走廊里,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这个女孩之前并没有见过,应该不是这里的住户。晚上单元门没有授权卡也进不来,唯一的可能便是女孩应该是这里住户的客人。我第一时间的判断。
“应该是某一住户的客人吧。”我说。
“她长得可真漂亮啊。”赵海波说。
“这种女人多的是,你要是有钱她就会像苍蝇一样往你身上叮。”我闭上眼睛,准备接着睡。
“你怎么知道她是那种女人。”
“我就知道。”我说。“再说都这个时间了,她怎么会穿成这样在走廊里瞎转?”
“那也不至于是那种女人吧?”
赵海波的不依不饶实在令人讨厌。
“你问我,我问谁?”我没好气的说。
话刚说完,赵海波拿起手机,起身就要往外冲。
“你有毛病?管你什么事儿?”我忙拽住他说。
“我得去看看,万一是被男友抛弃,进不去屋了呢。三更半夜的,一个弱女子。”
还没等我说话,“砰”的一声,监控室的门就被他重重的的关上了。
对于赵海波对女人兴趣之浓厚,我早已领教到。每到深夜无聊时,他总会同我讲他去红灯区的经历,而且他叙述的细致程度,常常令我这样舞弄文字的人都不禁称叹。最让我无法理解的是,就连他跟他老婆的那点私房之事他也统统毫无保留的跟我讲,这常常令我尴尬又无奈。
因为监控室不能离开人,赵海波走后,我已无心睡眠,只能盯着屏幕看他的一举一动。
可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屏幕上,赵海波在走廊里探头探脑,在每一处拐角搜索着。但殊不知,那个女孩明明就在走廊里,而他却像没看见一样!
女孩的头一直跟着赵海波转,仿佛在看马戏团的动物表演。有好几次赵海波差点就碰到了那个女孩,可他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突然被这幅景象惊的汗毛竖起,难道说....屏幕里的女孩....不是人类!
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那个女孩突然抬起头,她透过监控摄像头看着我,挂着一副虚假无比的类似玩偶一样的微笑!
我拿起手机准备给赵海波打电话,但是颤颤巍巍的手始终按不对号码。就在这时,监控室的房门响了。
应该是赵海波吧。可转瞬一想,这家伙手里应该会有钥匙啊。
我鼓起勇气打开门后,发现周围空无一人。皎洁的月光下,微风习习,园区内的路灯闪烁着昏暗的光芒,绿化带里面的蛐蛐声此起彼伏,这使得黑暗之处更加的可骇了。
难道我真的见鬼了?
三
“我艹。”
“啊?不能吧?”
“你就编吧,我知道你是写小说的。”
赵海波面对我的陈述,一边抽烟一边嘟囔着。
没办法,我只能将电脑打开,将视频回放至一个小时前。
当屏幕里再次出现诡异景象时,赵海波不禁惊叹到,“这他妈太吓人了。”
不知怎地,看到他盯着电脑的样子,突然觉得困意渐浓。
事发第二天,公寓楼出现女鬼的事情便很快的传播开,甚至传到了许多业主的耳朵里,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物业公司为了降低负面影响,不得不将视频封锁,并且对外界声称是我写作时造成的幻觉,想想也实在令人可笑。
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那个女人并没有出现。除了赵海波偶尔会提两句之外,其他人的热情早已慢慢消逝,本以为一切可以回归正常,没想到的是诡异的事情却在我身上接连发生。
首先,我经常会在深夜时收到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虽然这些短信内容无非就是一些字母和数字。有的时候我放个人物品的柜子里还会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些女人用的发卡,明信片和香水小样之类的东西。最要命的是,我经常会感到莫名的疲乏,即便白天睡了觉,到了晚上还是会趴在桌子上睡的很死。
用赵海波的话来讲,我不是被女鬼吸走了阳气,就是写小说写的入魔了。
在工作期间,我已再无精力创作,无奈之下,两个月后我便提出了离职申请。
那是我工作的最后一晚,我和赵海波在监控室里各自玩着手机。想一想在这已经工作了两年了之久,心里不免有些落寞。
“权飞你先撤,等过一阵子我他妈也不干了,这地方太吓人。”赵海波一边说一边使劲的搓脸。
“海波,做不到的事情不要说。”
“你什么意思?”赵海波挑起眉毛,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你忘了,我也写过推理小说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那晚你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精心策划了这场戏。艹你妈的赵海波你不当导演你真是屈才了你。”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赵海波说完,继续玩着自己的手机。
“兄弟,你是个好导演,但不见得是个好演员,当你看到监控画面时,你的演技破绽百出。”见他没有反应后我继续说。“那件事过去有一阵子了,别人都已经失去兴趣,可唯独你总是不断提起,我知道你肯定出于什么目的。”
“于是我将计就计,看看你到底还有什么花招。”
“权飞,你不愧是个作家。想象力真丰富。”赵海波揶揄道。
“发短信,往柜子里放东西,这些小伎俩我都可以忍受,但是你往我水杯里放药,赵海波,你他妈简直不是东西,就凭这个,我完全可以告你!”
赵海波听完后显然有些慌张,他的脸因为尴尬而变得扭曲起来。
“那你为什么还要离职。”赵海波说。
“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你是想让我离开这。这份工作对于我来说没什么,但是对于你来说也许很重要,不管你有多混蛋,可我们终究还是相识一场。”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凌晨三点。我推开监控室的大门,远方天际处露出了一丝鱼白,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觉有些神清气爽。
“赵海波,我走之后你别想动什么歪脑筋,如果我听说业主家丢了东西,我肯定会报警。你无疑是重点关注的对象。”说完,我拿起收拾好的物品,准备离开这里。
“权飞,对不起。”
赵海波放下了手机,耷拉着脑袋盯着屏幕。
“别,是我应该感谢你,感谢你帮我提供了一个故事素材。”我说。
如今,赵海波和他的妻子已经在物业公司工作三年了,期间女鬼再也没有光顾过,当然,也没有丢过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