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晋朝,“白痴皇帝”司马衷就是一个迈步过去的坎。贾后乱政由他起,继而引发八王之乱。等到中原彼此厮杀,实力空虚之后,匈奴等趁势而起,中原再次陷入混战之中。
貌似所有的罪过都应安到晋惠帝司马衷的头上,为中原的沦落找一个替罪羊。但若说司马衷有罪,那么他最大的罪过就是生在帝王家吧。
历史上有三位帝王谥号为“惠”,汉惠帝刘盈、晋惠帝司马衷、明惠帝朱允炆(南明、乾隆追谥的),还有个代惠帝就不提了。“惠”其中有“仁慈、柔顺”的意思,换而言之也就是懦弱。汉惠帝刘盈,终身受制于吕后,不曾掌握帝皇权柄。晋惠帝司马衷轮流在贾后、司马宗亲之中做傀儡,比刘盈的境遇还惨。朱允炆最后被赶下皇位,下落不明。司马衷比另外两位惠帝差的地方在于——司马衷使中原权柄沦落到了异族手里,因此也担当了千年的骂名。
遍观《晋书·惠帝》篇,里面提到晋惠帝司马衷自己的事情少之又少,大多记载着贾后如何乱政,司马诸王彼此争权,晋朝百姓如何困难。司马衷呢,仿佛只是一个符号,一个雕塑。若时间往前倒流几年,曹奂、刘协二人的境遇是否与司马衷相似呢。
司马衷的“白痴”是记录到史书上的,这千古骂名只有文明的消逝才能抹去吧。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
史书的“书写权”历来掌握在官方或者“读书人”手里,为了当权者的利益考虑,有些东西他需要隐晦的描写,甚至有些删减、篡改也并非不可能。当然这并非是完全否定史书,而是需要我们用辩证的方法去看史书,并非一味的相信或者怀疑。
好比《晋书·宣帝纪》中,虽然仍以司马懿的事迹为主要内容,但其中不时的穿插曹操对“司马懿”的敌视、“迫害”,比如派人监视试探、强制征召等。
魏武帝为司空,闻而辟之。(司马懿)帝知汉运方微,不欲屈节曹氏,辞以风痹,不能起居。魏武使人夜往密刺之,帝坚卧不动。及魏武为丞相,又辟为文学掾,敕行者曰:“若复盘桓,便收之。”帝惧而就职。
论需求,曹操当时手下人才济济,荀彧、荀攸、陈群等等,不缺一个司马懿,为何就这么想要司马懿,还派人刺探?
论威胁,曹操连刘备都能容忍收于麾下,一个小小的书生司马懿用的了这么忌惮?
论远近,司马懿的父亲司马防,举荐曹操为洛阳北部尉,哥哥司马朗也早已归入曹操麾下,曹操会以“不受征召”的罪名抓捕司马懿?
以此观之,《晋书》无非是突出曹操与司马氏的冲突,为司马氏篡曹做铺垫罢了。为司马氏篡权找借口——我们司马家一直被曹家迫害,这在曹操时候就开始了,为了自保,我们不得以才篡位的。这也算是《晋书》的书写者的良苦用心了,毕竟“心理暗示”都用上了。
《晋书·惠帝纪》中只记载了司马衷一句话。那是在驱逐了司马伦之后,司马衷重新坐上了皇位,群臣扣头谢罪,司马衷说:“这不是诸卿的罪过。”
《晋书·惠帝纪》逐伦归第,即日乘舆反正。群臣顿首谢罪,帝曰:“非诸卿之过也。
一句“非诸卿之过”,既表明了司马衷的仁厚的性格,也写出了司马衷的无奈。他对于自身的处境十分了解,知道自己只是这权力游戏中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空有皇帝之名,却无皇帝之实。皇室宗亲中稍微“聪明”的,诸如司马颖,自立为“皇太弟”,占据大义;利欲熏心之辈,诸如司马伦,废帝自立,自己当皇帝,这也是司马伦败亡的最大原因,名不正言不顺。
“非诸卿之过”既是司马衷自我哀叹,也是史书记录者们对司马诸王无声的指责。史书应该是公平记录,不掺杂个人的情感。但他们毕竟也是“人”,因此他们保留了司马衷这句话,也算是为这个柔弱善良的傀儡皇帝留下一点人生痕迹。
司马衷逃难途中,无论侍从给他什么食物,都是来者不拒。难以下咽的粗米饭,百姓上供的蒸鸡,为了填饱肚子,司马衷是一一吃下。《晋书》没有记叙司马衷宫中的事情,因为坐在宫中的司马衷,好比庙里的神像——只供瞻仰,却不会回应。只有逃难途中的皇帝司马衷,才是真正的自己——彷徨无助、孤苦无依。
司马衷借了别人的鞋子会下拜称谢。当张方前来“迎接”司马衷的时候,司马衷知道不能得罪张方,便阻止了张方的跪拜之礼。这也许是司马衷的本性如此:别人远远的来迎接自己,不好再让他跪拜了。也许是司马衷有自知之明:对方是手握兵权的人,下拜只是虚礼,万一惹得对方不高兴,吃苦的总是自己。
无论从哪里看,司马衷也算不得“白痴”吧。
《晋书·惠帝纪》
帝丧履,纳从者之履,下拜流涕,左右皆歔欷。
及济河,张方帅骑三千,以阳燧青盖车奉迎。方拜谒,帝躬止之
当朝廷大军与司马颖大战的时候,嵇康之子嵇绍为了保护司马衷而被杀害,血液溅到了司马衷的衣服上。等到战争平息,左右侍从想要洗掉司马衷衣服上的血迹,司马衷却道:“这是嵇侍中的血液,不能去掉。”
司马衷对于为己而死的人不仅身怀感激,更是觉得愧疚,因此不愿洗去染上嵇绍血液的衣服。嵇绍,也算是司马衷黑暗人生中的一盏明灯,让司马衷知道原来也有忠臣的啊。对于嵇绍之死,“此嵇侍中血,勿去”也许是司马衷对嵇绍最好的缅怀了吧。
《晋书·嵇绍传》左右欲浣衣,帝曰:“此嵇侍中血,勿去。”《资治通鉴》中有同样记载。
注:司马氏以魏臣的身份篡位,所以“忠”之一字在晋朝算是个禁忌。司马氏上台后,历来推举以“孝”治天下。把以“孝”名远播的王祥,捧上没有实权,却尊崇无比的三公地位。以此来抵消“忠”字的影响。所以嵇绍这个忠臣,算的上是西晋的大大另类。
奈何,历史需要为晋朝的种种“衰败”找个替罪羊,那么有“白痴”称号的司马衷自然是不二人选。因此《晋书·惠帝纪》最后记载了有名的“何不食肉糜”之说。
“何不食肉糜”是什么时候的事(若是小时候,也就情有可原了),究竟如何而来,是否还有其他细节,都已经不可考了。但司马衷作为一个“白痴”皇帝却流传下来。晋书好似单单记载一个没有时间、没有人物的故事,来衬托司马衷的无能。
《晋书·惠帝纪》
帝之为太子也,朝廷咸知不堪政事,武帝亦疑焉。
尝悉召东宫官属,使以尚书事令太子决之,帝不能对。
司马衷还是太子的时候,全朝文武似乎都认为司马衷不是当皇帝的料,哪怕司马炎也有此疑虑。司马炎有心试探,他却不当面测试司马衷,反而立个题目,让司马衷回去自己作答。司马炎难道不知道司马衷回去会作弊?
这究竟是司马炎偏爱儿子选择对明显的事实视而不见,还是史书为了体现司马衷的“白痴”?
我认为是后者。《晋书》既然将晋朝的混乱归咎于司马衷,那么对于如此无能的太子却能够成为皇帝,自然得找一个“似是而非”的理由不是吗。
司马炎却坚持让他当太子,无视种种司马衷“白痴”情况。关于司马炎为什么立司马衷这个“白痴”当皇帝的原因,历来有不少人分析过了,却很少有人认为:司马衷并非白痴。也许他没有唐宗宋祖那样的英明神武,也没有司马懿那样的权谋狡诈,但也轮不上一个“白痴”的称号。
司马炎虽然贪图享乐,不思进取,但还不是一个完全昏庸的皇帝。若司马衷真的是“白痴”,那么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司马衷登上皇位的。
《晋书·惠帝纪》中写到“岂通才俊彦犹形于前代,增淫助虐独擅于当今者欤?”这是史官为了“群臣”开脱罪过。司马衷一朝没有贤良忠臣来拨乱反正,反而尽是权力野心家轮番登场。这是为何?还不是因为司马衷这个“白痴”皇帝的罪过吗?
《晋书》不仅将司马家的罪过推给司马衷,也将群臣的不作为推给司马衷。以司马衷一人之错,掩盖天下“群雄”的过错。
司马衷最大的错误便是以“中人”之资,生在了帝王家。他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也没有想要重整河山的想法,他的不作为便是一个帝王最大的罪过。
司马衷临终前的想法也许就是:但愿来世不再生于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