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水殇

“叫花子来了,宁可给一个大蒸馍,也不给一口水喝” 这是老家曾经盛传的一句话。

老家地处渭河北塬,地势相对较高,打井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因此,吃水很困难。1982年,队里请来了钻井队,测量、施工,足足在我们村一片田地里辛苦了小半年,机井才得以告成。出水的那天,村里敲锣打鼓,鸣放鞭炮,热闹劲儿堪比过年。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好似动听的音乐,听的大家心里格外舒畅。人们没有想到,在高高的旱塬上也能吃上甘甜清澈的井水。

村人住在塬边上多久了,无从考证,只知道这里的人祖祖辈辈吃的是窖水,也就是积存的雨水。一家一口窖,下雨的时候,房檐水、院里的水都会经过一个小口流进窖里储存。如果长时间不下雨,窖水就会在不断地饮用中干枯,等全村的窖水都干枯后还没有下雨,大人们便去坡底下去挑泉水。

在村的坡底下至少有两眼泉,相隔不远,我们时常约小伙伴去那里洗衣服。泉水在严寒的冬天是温热的,在酷热的夏天又是清凉的,手脚浸入水中,感觉甚美。不过,要挑到泉水,需要上一架大坡,路途遥远。为了省事,有的人就在半坡的河里灌两桶水挑回家,这条河就是人们熟知的宝鸡峡。那河里经常有死尸飘过,还有许多淹死的家禽和动物,当然也少不了其他肮脏的垃圾。后来村里在外工作的人回来说,宝鸡峡的水千万不要吃,因为它经过宝鸡市一家医院,医院的垃圾都扔里面了。大人们则不以为然:水流十里自然净,该吃还得吃。不过现在回想起还是恶心。

可是人总要吃水啊!好不容易等来生产队浇地,大人们便把浇地的水想办法引到自家院子来。那时我还小,对水的概念只是水,觉得只要到了窖里就是能吃能喝的水。看见浑浊的渠水缓缓流淌着注入我家院子的水窖,欢喜地不得了,想着终于有水吃了,终于可以不用让父亲去坡底下挑水了。浇地用的是冯家山水库的水,也就是现在宝鸡市民吃的水。那水在水泥渠里是清澈的,但往自家院子引流,必然会经过很多泥土地,所以注入窖里的水浑浊不堪,头两天不能饮用,三四天后方可慢慢变清。

曾经,水在我们村是无比的珍贵,父亲说,解放大西北那年,正直夏天,他与爷爷奶奶都躲在高窑里,机关枪大炮像拍簸箕一样整整响了两天两夜,他们在高窑里也两天两夜没吃没喝。后终于安静下来,他们钻出高窑,发现院子里的半盆泔水被喝得精光,连残汁都没剩下。想必是昼夜激战的战士们,渴急了饿急了,可躲避战争的老百姓家里,除了门口那半盆泔水外,什么也没有,仅仅连一口干净的水也没有。

有年去云南旅游,朋友把我们带到距丽江不远的新华村,在一个农家院吃晚饭。这基本是一个四合院,刚进门就看见一口大水池,池水清澈见底,里面养着许多供客人食用的各色鱼种。我以为那是专门的鱼池,实则不然,在后院,有一眼汩汩泛冒的清泉,泉周围石砌一圈,石台上放有水勺,他们吃的用的以及鱼池里的水,都是从这里冒出来的。因此,那鱼池里不断有活水注入,然后,又由通口流向外面。

我和孩子在泉边逗玩了许久,那由地下汩汩而出的甘露,那微波荡漾的涟漪,那一弯腰就能舀一勺出来的清水,这不就是我小时候的愿望吗?依泉而居,鱼游其间,泉边有树有花有轻轻浮动的水草,有斑驳的光影,想想这里的人家,岂不是仙居!

朋友说,因为泉水的滋养,这里的鱼是一大特色,许多游客专门来这里吃鱼。果然,餐桌上的鱼味道不凡,鱼盆里的汤汁呈现浓浓的乳白色,鱼肉则鲜嫩润口,久留余香。同样的鲤鱼,在这里却是不同的味道。那盆鱼让大家一扫而光,汤汁也喝个干净。

本生在北国,因为水,却从来都喜欢江南,喜欢水波粼粼的湖泊,喜欢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象,也曾想象着撑一杆小船,逗游在莲花荷叶间,做一回江南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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