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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乱世多艰难 上
硝烟仿佛刚散去没多久,又一场厮杀即将拉开帷幕,就连白日晴好的天空都仿佛增添一一抹浓重色彩,搅的人心惶惶,直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报纸上连日都是:晋奉军开火,浑源县战火连连的消息,大街上卖报小童扯开嗓子喊:“号外,号外,冯玉祥就任国民联军总司令,张作霖腹背受敌......战事一触即发.....”
大街上车水马龙,只是北方阴沉气氛若乌云压顶,隔眼看过来,行人亦是步履匆匆,神情压抑着几许凝重,对时局的担忧,对国家前途的迷茫,对自身的无措......在乱世中,自身个人多么渺小,能艰难生存已是不易。
督军司令会议室,众将领分居两侧,尧将坐于首席正上方,一起讨论军事,此战虽离南方甚远,可牵扯着各势力,又都身处其中,环环相扣。
侯昌信凝眉分析时局:“北伐战争一开始,冯玉祥和阎锡山成了我方极力拉拢的对象,自冯玉祥在绥远五原誓师,就任‘国民联军总司令’,易帜和国民革命军站在了同一战线,彻底抛弃了老朋友张作霖,张作霖看到阎锡山将晋军改为北方国民军,十分恼火,两军隔阂渐深。”
方信尧侧眸聆听,表示赞同:“北平张作霖政府,一直占据着东北,京师要地,现如今南京政府又怎容忍下来,势必会打垮铲除北平政权,晋奉军一站,迟早会爆发。”
“自9月29日起,那阎锡山兵分三路率先向奉军发起进攻,右路军出平山,沿京汉铁路北进;商震率两个团的主力部队为左路军,出大同,阳高,沿京绥铁路东进;傅作义率第四师作为机动作战军,在京汉,京绥线之间执行切断奉军联络的任务,共同配合作战,来势猛烈呐!”其中一老将不免为奉军前景担忧。
沈副官摇了摇头,并不赞同他的看法:“盘踞在东北的奉军,装备精良,实力雄厚,晋军不一定能占到多少优势,只是......”沈副官顿了话头,把目光转向尧将,意味深长。
尧将心中略有憋闷,扯开领口纽扣,又将帽子从头上拿下,正放于桌上,有些话沈副官不说,他也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两军实力相比较不是太过悬殊,一旦战事僵滞,蒋总司令必会再派援军。”一山不容二虎,北平政府是时候走到头了......
沈副官十分佩服尧将,军中之人,尤其是将领,最怕为大老粗,只懂动用武力,真正的将帅,是谋勇兼有,智慧并存,深刻洞悉隐藏于事物深处,常人发现不了的东西!
方信尧略一思索,又吩咐下去:“管理好近日城内治安,以免有人借此滋事,扰乱民心,对于那些囤积居奇,牟取暴利的商贾,加大打击力度,不能让他们大发战争财,让老百姓成为被凌辱,欺负的对象。”
众将领纷纷点头赞同,称赞尧将爱民如子,在乱世中实属难得,方信尧对他们的赞美之词并无多少感触,他只是认为做自己改做的事,不僭越亦不退缩,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这是当初曼音对他说的,亦是他一直所坚守的。
晋军开战以来,连克石家庄,宣化等要地,奉军未及迎击,就连失重镇,奉军连派第五军团长张作相,副军团长兼第十二军军长汤玉麟率部从涿州调防,双方在河北宣化一带激战六天六夜,奉军火势凶猛,晋军因装备太差而陷入劣势,退回天镇,大同坚守,此时,晋军机动师在傅作义指挥下,乘隙夺取涿州,占住战场中的核心重镇,张作霖派重兵久攻不下,未免焦头烂额。
北方战事热火朝天,就连南方都仿佛能嗅到弥漫于空中战争硝烟的气息,物价本就一涨再涨,从一开始一银元可以买16斤大米到现在10斤不到,猪肉,白糖,植物油及食盐价格也是不断攀升,各大粮,棉,油商见有机可乘,纷纷囤积压货,联合抬高物价,减少供应量,操控着市场物价,老百姓叫苦不堪,辛辛苦苦攒的血汗钱买不了什么东西,只得节衣缩食,减少开支,一时竟是萧条之景。
尺素曼音在街上本准备买布料,回途中发现前方乱哄哄,不少粮铺外排满了前来买米的人,可商家摆手说商船堵塞,大米供应不上,使了个眼色就让伙计驱赶不肯离开的众人,众人急了:“都知道打仗了,物价飞涨,可怎么也不能不让我们吃饭啊,这还有没有天理?”
“是啊,北方打仗怎么就南方商船堵塞,不给我们活路,今天我们就不走了!”
“乡亲们,这奸商囤积居奇,我们抢了他们的仓库,活该贪穷人的血汗钱!”群情激奋,再被带头的青年一撺撮,人群哄抢,冲破伙计的阻拦,浩浩如潮水冲上台阶。
尺素看这混乱阵仗有些害怕,四处打量抓紧了手中钱袋:“二小姐,现在这般不太平,我们还是回去吧。”
曼音不为所动静心瞧着,四处围观的人群也愈多,围观的贫苦大众甚至为他们的行为鼓掌喝彩,加入他们的队伍,眼看形势一发不可收拾,那掌柜的有些急了,挺身拦住店铺门,气的直哆嗦:“你们这群刁民,竟然,竟然反了,看我不叫巡捕房的人过来逮了你们,竟敢公然抢劫,活腻歪了吧!”
“呸,一群穷鬼!饿死拉倒!”
这话一出,立刻激起民愤,带头的人说:“我们先把这肥胖的奸商宰了,再把他的米铺分发给穷人,一家一家来,这是逼民反啊!”
那掌柜的闻言吓得直哆嗦,扯了发颤的嗓音喊:“你们,你们这是想干嘛?”边说边向边侧逃离,没走几步便被抓回,被一同抓回的还有妄图出去通风报信的小伙计,两人被团团围住,拳打脚踢,哀嚎着抱头求饶,大快人心,店铺被人用蛮力哗啦啦撞开了,人群拥挤着,不管是参与的,没参与的呼啦啦一下子涌进,争着抢白花花的大米,吵杂声,被踩踏的哭喊声不绝于耳,乱成一片。
“要变天了。”曼音看着眼前极度混乱景象,不知为何心里突突直跳,一股憋闷压抑心中直让人窒息了去。
“二小姐,”尺素紧张又拉了拉曼音衣袖,“咱们快回去吧,这外面着实不安全。”转身的瞬间,尺素猛的被一个迎头跑过的一个衣衫褴褛少年撞的踉跄,那少年见撞了人,也不道歉,慌慌张张向前跑,曼音忙稳住尺素摇摇欲坠身形,听尺素气说:“赶着去投胎啊.....”正嘟囔着,忽然变了脸色:“二小姐,钱袋子没了,小偷,快抓小偷......”
尺素追着没几步却被拥挤人流堵住走不得半步,眼看着那少年越走越远,尺素心急如焚,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远远一个高大人影随着追出去,紧紧跟着少年不放,那少年毕竟年幼,又饿的饥肠辘辘,力气疲软,尺素眼见着那陌生的好心人拎着钱袋拽着少年过来,焦急的心又喜悦起来。待人近了,陌生男人狠踹了那偷东西的人一脚,曼音心有不忍,若非乱世,活的如此艰难,谁又会想做这偷鸡摸狗的勾当?
钱袋被递到眼前,尺素喜滋滋的接过,待看清那人面容,一时呆愣当场,连话也不会说了,曼音身后半天没瞧见动静,寻了过来:“尺素,还不谢谢这位仗义出手的先生。”话音刚落,亦是僵立当场,额上突突冒冷汗,一阵风刮过,只觉后背都被寒意濡湿,阴凉无比。
那人低低咧嘴,虽是笑,却无丝毫笑意,没有一丝温度:“许二小姐,我的......小姨子,好久不见。”
来人便是久未谋面的周家少爷周穆彦,曼音怎么也想不明白竟会在这种时刻这种地点遇见他这个人,静了静心思,曼音礼貌却疏远的回应:“多谢周少爷出手,曼音还有些事,先行告辞了。”话音刚落,就拽着尺素就此离开,只想早点脱离这个是非之地。
“等等。”身后传来不带感情的声音,曼音顿住,听他嘲讽,“许小姐不是在云溪么?怎么,又跑到这儿来?”
曼音不住声,暗暗拧紧了手帕,那边侧绣着的梨花被曼音绞的有些褶皱,轻轻吹拂了微风,空气中恍惚有莫名的香气,清新淡雅,沁人心脾。
周穆彦收回目光,身后的随从牢牢箍着不断动弹的脏衣少年,冷不防,少年狠狠推了随从一个踉跄,撒腿就跑,周穆彦眼神转冷,一脚将少年踢飞,骂道:“真是贱骨头,你以为逃得了我的手掌心?”
虽是对那少年讲,可曼音总觉得意有所指,心中惴惴不安,那少年脏破的单衣发出阵阵馊臭味,狠狠跌落于地摩擦一大片皮肤,拭出血来,周穆彦极干净的黑皮靴在地上蹭了蹭,仿佛粘上什么极为污秽的东西,冷声让他道歉,那少年爬在地上咳血,倔强地一抹嘴巴,瘦弱的身躯迎风傲立,就是固执的不肯开口。
周穆彦被那少年桀骜神情激怒,反笑道:“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说把又是扬脚欲踹,那少年只是狠狠死盯着他,并不开口求饶,周穆彦怒气更盛,只是一个身影突然从身后出现,直直站立面前,周穆彦差点收不住,堪堪站立,待看清是谁,冷了脸:“怎么,你来这充烂好人,不分黑白,由得你做圣母,别人成全你的慈悲当恶人。”
曼音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扶起少年,掏出手绢给他拭嘴角的血渍,那少年一扬手,手绢轻飘飘落地:“别以为我会感激你,你们这些富人,哪个不是榨干穷人的血汗,你们总有一天要遭受报应的!”语气十分憎恶。
周穆彦鼓掌:“瞧瞧,瞧瞧,人家可不领你的情呢?”
尺素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这个大姑爷,素日性子极为阴冷,下人们都惧怕的厉害。曼音叹了口气,掏出十来个银元给少年,少年固执地扭过头,曼音说:“看你这番,定是急需钱的,这些先拿去救急,只是万不该偷拿别人钱财,男子汉,万不能丢了骨气。”那少年终是慢慢接受,半昂着头,破烂的衣衫裹住单薄身子,在风中仿佛站立不住,仍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要指望我会感激你。”
曼音摇头:“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只是任何事情不能一概而论,以偏概全,富人纵坏,仍有艰苦奋斗,心地纯良的好人,即使我们不是,你也不该泯灭希望,寻找下一个你所认为的好人。”少年手指微动,终于不再言语。
周穆彦心中莫名烦躁,听她说即使我们不是,他在她看来就是十足十的坏人吗?看着那少年转身欲走,周穆彦大踏步拦住:“她是她,我是我,怎么着,少爷就是坏人,就想要做坏人的事!”
“周穆彦。”他听见她有些气急,脱口喊出他的名字,这还是,第一次。
周穆彦不羁回头:“怎么?”
“即使我当初真对不起你,我也会尽可能去弥补,当初你遭受危机,尝尽人情冷暖,亦知人心凉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又和当初那些对待你的人有何区别?”
此言一出,曼音自己亦惊呆了,周穆彦心微微刺痛,被人说到了内心深处,他拧眉,不甘这样的过去从她口中云淡风轻,那样透彻的说出,他所有的自尊与伪装,所有的不甘与不幸都由那日起发生,而她说的那样清明!
仿佛被人抓了痛处,眼神猩红,那是他不堪的过去,那是他最不愿提及却时时刻刻都记起的时光,他红了眼一步步向她走去,曼音被逼的一步步倒退,尺素跑过来恳求说:“姑爷,姑爷,小姐她是无心的,你放了小姐。”周穆彦一掌将尺素挥倒,尺素跌落于地,“尺素,”曼音欲去救尺素,却被周穆彦恶狠狠抓住双肩,神态仿佛着魔:“我怎会忘记,我怎会忘记,这一切,还有你们许家的影子。”还有他.....名义上的妻子。
曼音肩膀被抓的生痛,尺素被周穆彦随行之人死死摁住动弹不得,仍说:“姑爷你这样不放小姐,尧将一会儿会来寻人的。”周穆彦闻言一怔,满脸不可置信,双眼通红,素日极整洁的西装也有些凌乱:“尧将,督军司令方信尧?”
曼音红着脸呼呼喘息,发丝凌乱,扭头不作声,尺素挣开了钳制他的人,飞奔到曼音身边:“二小姐,我们走。”
周穆彦颓废松开手,她不语的神色证实了一切,她竟然,和方信尧在一起?
好好,这真是好!
街道又趋于冷清,那少年在他们争执过程中早早离去了,只有一方洁白的手帕轻飘飘铺在地上,洁美圣洁,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清香,仿佛能虑去心中的烦躁。
“少爷,王老板中午在琦玉楼设宴,去晚了恐怕不好。”身后随从轻轻提醒,不敢打扰半蹲着地,极度失态的周少爷,周穆彦缓缓伸手拾起那一方素帕,紧紧攥在手心,是他的,终归属于他,谁都夺不走!冷冷把手帕塞入怀中,面上没有一丝笑意:“走,去谈生意,可不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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