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家附近的树

小时候住在窑洞,家周边的沟里都是树,窑洞顶上大阶梯式的农田边也有树。

住人的窑洞左前方有一个土脊,小时候经常和姐姐爬上爬下,土脊蹭的溜光。爬上去后能看见几个废弃的窑洞,有两个由于雨水冲刷导致洞口坍塌。另外两个用来存放柴草。窑洞的院子翻成了地,早先种过蚕豆。地边上有一棵核桃树,自打记事起,它就是高耸入云,挺拔威武的姿态,好像天安门城楼前的华表,也像阅兵场的标兵,挺直身板,目光如炬。可能父亲出生时,它就栽在了那里。由于不断修剪旁枝,它才如此笔直。快到中秋节的时候,父亲搬来5米多长的木梯,架在树干上,爬上去之后再环抱树腰,再爬四米左右才能到达第一个树杈。短暂休息开始用手摇细枝,一个个熟了的核桃下雨似地落下,有些会摔掉外身裹的绿皮袄。一家人捡起核桃装进蛇皮袋子里,那时候也没有什么收获的喜悦,只觉得有核桃可以吃了。

距离核桃树20米的坡边,有一个甜杏树,是父亲嫁接的一棵。相比核桃树的粗壮,它显得瘦小。似乎风轻轻一吹,就能把它带跑。它是我爬过次数最多的树,因为树下相对平坦安全,而且它个子不高,侧枝也没有剪过,爬起来容易的多。每年顶在头上的杏子扳指头都能数过来。未成熟前就和姐姐划清归属。当甜杏们刚穿了略带喜庆颜色的衣裳,它立即会被摘下以满足我们的口腹之欲。享受完酸甜的杏肉,便兴冲冲地找石头和平地,用力砸开褐色的杏核,拾起可能四分五裂的杏仁,扒掉一层白色有纹路的软皮,把脆脆的白色放进嘴里咀嚼。

在核桃树的头顶,峭壁的上方,麦地边长了一棵杏树。它就像一把撑开的扇子,或者更像一个长在坡上的灵芝,结出的杏略扁,个头有土鸡蛋那么大。开花的时候,顾不上赏花,只盼它快谢花结果。长出绿绿的小圆豆,就迫不及待地摘一两个塞进嘴里,满口酸水,肆意纵横。咧一咧嘴,又摘下几个。麦收时节,它的果实终于换了颜色,淡黄中还有浅红和薄薄的绿。由于长在峭壁边,虽然能爬的上去,可是父母时时在念叨,太危险,不能爬。和姐姐只能用杆子拉上面容易够得到的树枝摘杏子。偶尔用长杆敲打或者捡起地里的土块扔向一撮撮拢在一起的杏,随后,从一个狭窄的陡坡溜下去,在下面快没过膝盖的草丛中寻找,就像寻宝一样,如果捡到核桃,足足会高兴半天,比捡到宝还高兴。

兔李子树也长在田边,为什么给它起这么土的名字,我始终没有弄清楚,心中有疑问它和“兔”有什么关系?不过一闪而过的念头,没有问父母获取答案。它下面也有算峭壁的地形,我们管这种高的黄土峭壁叫“Nai”。这颗树最大的特点是浑身带刺,因此,我们轻易不会招惹它,连牛羊也会躲的远远的,生怕扎了嘴。它的旁边还有一颗,两个成对生长,一点都不会孤单。土李子树结出的果子是缩小版的樱桃模样,有柄有小果子。果子也不大,成熟之后和豌豆差不多。待到霜降过后,果子由樱桃红变成黑红。路过时顺手抓两个,咬出酸涩的震颤,尝到深秋的清寒。

两棵洋梨,也是父亲嫁接的。它们的根座就是兔李子树。扎根在麦田边,长到胳膊粗细时用锯子拦腰锯断,再把。树的梨和超市卖的烟台梨相似。有点像葫芦,摘下来放在篮子里,盖上布捂几天,到全身浅黄,软的时候就可以吃了。

梨树有两种,一棵梨树上了年纪,连结出的梨都长满了老年斑和坑坑洼洼的麻子脸。梨吃起来也不甜,渐渐被遗忘。树倒有用处,记得有一年,母亲在树干上栓绳子,绑一块木板,给我和姐姐做了简易秋千玩。另一棵安家在山坡路口的梨树年轻俊朗,结出的果子皮薄水足汁甜。每到收获季节,它最受宠。而且这棵树的枝杈较低,很容易就能爬上去。于是,和姐姐经常骑在树枝上拽下一个梨,用手掌蹭一蹭,张大嘴咬出填满口腔的梨和汁液。在树上还能看见河滩,远处的水库,夏季的水面上会飞来野鸭聚在一块戏水,找食物。有一年还出现过天鹅,可是没停留多久,它们就飞远了。

榆树在家附近也有几棵,平日并不关注。到了树上挂满绿铜钱的时节,和姐姐拉下树枝,争相捋几把,急忙往嘴里送。吃也只是图个新鲜。

洋槐树群体多,开的花最香,最欢快,像一个穿白裙子的姑娘,洋溢青春气息。洁白的花朵,散发甜香。忍不住撤一串,放进嘴里嚼。亲戚家做过洋槐花的焪焪(qióng),就是和了面,和洗干净的洋槐花揉在一起,上锅屉蒸熟,这种做法拌苜蓿味道还不错。

家里的槐树有两棵,知道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是药能卖钱的时候,和母亲一起采集过一次。摘下来晒干了送去乡里药铺,换几个钱买零食。它的花总有忧愁的苦,大概它为人间疾苦惆怅。

柳树相当常见,在春季冒出绿芽的时候,小伙伴们拣最匀称无枝杈的柳条,用刀切成七八寸长的段,用手捏紧来回拧。新生的树枝皮松动之后,抽出白净的树枝,用小刀在褪下的树皮上切几个口,做成类似萧的乐器,那是小时候春天玩的最起劲的玩具,吹出呜呜啦啦的童年妙趣,即使口腔浸出柳树皮的苦涩,也不影响兴致。

白杨在学过的《最可爱的人》课文和“一棵呀小白杨,长在哨所旁”的歌曲中有了重新的认识,每每见到,总是充满敬意,看它时就像注视一位伟大的战士。它的使命不同,不过在小山村里,它成了孩子们的涂鸦板,树皮上刻满了名字和奇奇怪怪的团案。它不曾埋怨,只是静静地成长,长到最高最粗最直。杨树开花掉的花穗经常拿来吓唬女同学,像毛毛虫一样。

李子树早先的味道还不错,但还没把它的样貌精确刻画在心里,它就悄悄离开了人世。长在地中间,活着指望从它那里收几个李子品味解馋,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它就成了障碍,连根挖起,晒干了当柴,烧成灰烬,在灶膛里用最后一丝能量把锅里的饭煮熟。李子的味道已经不记得,听母亲说好吃。

花椒树种在父亲认为合适的地方,记忆中就有四五个,分散在荒地头,小河沟,土坡凹,甜杏后。母亲总会把煮肉的汤倒在它们旁边,去世的小动物也会被埋在树下,给它们补充营养。红彤彤饱满的花椒粒摘起来需要格外小心,树宛如站立的刺猬,一不留神,刺戳进指头肉里,血立即冒出来,和花椒粒一样红,一样溜圆,快速把指头放进嘴里嗦,帮助止血。和姐姐摘花椒的次数也不多,摘起来太麻烦,后来调料都从集市上买,而且种类丰富。味精、鸡精的出现,更剥夺了花椒作为主要佐料的地位。奶奶会用晒干的花椒树叶碾碎了做调料,撒在揉醒的面上烙饼。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后来搬家,院落里有两颗长高的枣树,大约三层楼的高度。父亲还载种了梨树。但是梨树被家里的羊啃了树皮,再加上水土不服,早早干枯。而老人们讲,梨树和枣树不能同时在家里种,因为枣梨有“早离”的含义。将信将疑中,羊离开了,进了肚子;姐姐离开家,远嫁他方;母亲离开了家,到了另外的城市;我也离开了家,去了远方的城市。

(2019年10月19日,周六,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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