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晞
读罢杨绛先生的《洗澡》，我想起了之前看的一篇文章：《解发夫妻》。
《解发夫妻》里有言，夫妻也分“上、中、下”三品。
最下品的，是“貌合神离”。徒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即人生七大悲苦中的“怨憎会”。
比如《洗澡》里的余楠和宛英。
余楠身心都不在曹营，朝三暮四，碗里的不吃，挑三拣四，舔着嘴角的哈喇子，一心只想着锅里的。
错失了一个胡小姐，还有成百上千的邹小姐，钱小姐等着。人老心不老，胆量不老。满身心想着怎么远走高飞，升职加官。
还为此使尽手段。一副小人嘴脸，妥妥的市井小民。
宛英呢，巴不得余楠跟别的女人远走高飞，逍遥快活。好让她甩掉这个大老爷包袱，解下老妈子的围裙，落个身心轻松。
为此，她智勇双全，头脑清醒，不仅不对余楠的婚外情加以干涉，还无形中伸出双手，能拉的地方用力拉一把，能推的地方用力推。
只要余楠肯跟别的女人走，就算婆婆临走前留给她的房产让余楠拿去，宛英也能闭上眼睛，抽出刀子在自己大腿上划下一刀子。
只要楠哥这个海王当得开心，宛妹我心甘情愿为楠哥撒渔网，照顾整个鱼塘。
所以，胡小姐出现，要余楠和她去国外，并且要跟宛英离婚的时候，宛英脸上虽不舍，心里却一万个鼓手擂鼓呐喊，欢送余楠。
后来，婚没离成，余楠走不了。宛英也没办法，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凑活着过。
能怎么办，嫁佛容易，送佛难。
中品的，是“有实无名”。得得了身，得不了心。即人生七大悲苦中的“爱别离”。
比如《洗澡》里的许彦成和杜丽琳。
他们俩的婚姻，杜丽琳是主动者，是付出的一方。
身为付出型选手，杜丽琳挑人的眼光还是蛮准的。富二代不要，官二代不看，挑了许彦成这个成日埋头书本的文二代。
挑定人选，主动出击，制造气氛，主动告白求婚。在那个年代，杜丽琳以身作则，给当现代的女性演绎了一场真正的“女追男，隔层纱”的好戏。
她说自己对许彦成没有太多别的要求，只要他永远对她真诚，永远对她好。
她告白的时候，问许彦成爱不爱她？许彦成明明说不知道，其实是不爱，但她说没关系，只要你对我好就足够了。
结婚后，两人偶尔出现矛盾，但总体还算相敬如宾。甚至比宾客还要客气，还要互相谦让。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许彦成放着主卧不睡，自己去单位借木板，借工具，给自己在书房搭了一个“狗窝”。
吃睡都在狗窝里。每次和杜丽琳闹矛盾的时候，这只狗就像狐狸似的夹起尾巴溜回自己的狗窝。
结婚好几年，许彦成从来不曾对杜丽琳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
杜丽琳嫁给他为妻，为他生子为母。为他舍弃家人，陪他一波三折远洋异国他乡，伴他四季三餐数载。
然而，她想听的那三个字，她耗尽大半辈子的青春年华，都没能从这个她当初亲自挑选的男人口中听到。
何其有幸，一眼就挑中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他。何其不幸，终其一生，他都不曾爱过她。
最上品的，是“名副其实”。心灵相通，精神共鸣。但是这种，往往难得。即人生七悲苦中的“求不得”。
比如《洗澡》里的许彦成和姚宓。
许彦成满腹经纶、学识五车，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为人又正经厚道。
姚宓温柔细腻，腹有诗书气自华。外表镇静冷若冰霜，内心却柔情似水、千回百转。
两人一见如故，再见倾心。
杜丽琳不能理解许彦成的地方，姚宓能理解。杜丽琳不赞同许彦成的事情，姚宓含情脉脉，点头如捣蒜。
他们一起研究学问，一起听音乐，谈理想，谈人生。
他们都知道这样做不对。毕竟，两人中，一个已经有家庭，有妻女，是有妇之夫。
纲常伦理不能违背，仁义道德不可践踏逾越。
那也没关系，我们只做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种。
可是试想一下，男女之间，真的可以有纯洁如白纸的友谊吗？且不说他们彼此早已互相“落花有意，流水也有情”。
这个世界上，彼此之间能够心意相通、精神共鸣的情谊，太少太少，稀罕如大熊猫。
我们绕了这么一圈才遇到，我比谁都明白你的重要。我挪用了来生所有的幸运，才得以在今生与你相遇。
然而，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还君明珠双垂泪，恨不相逢未嫁时。
许彦成说，他愿意为姚宓和杜丽琳离婚。反正他不爱她，也不想欺骗她。
姚宓说，不行，你先前答应过要对杜先生好，不会伤害她的。
“不然怎么办？”许彦成问，“没遇到你之前，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和一个适合的人结婚，组建家庭，生儿育女，过完一生。可是现在，遇到你之后，我才恍然大悟，阳光才照进了我的人生，让我有了盼头。”
姚宓说，“我们可以一起游香山，可以一起在我家的藏书阁说悄悄话，可以互相写信，当彼此的精神缪斯。可是，我不会插足你和杜先生的婚姻，不会破坏你们的感情。”
“发乎情，止乎礼”。我还是可以做到的，她说。
她也真的做到了。
单位调配，把许彦成和杜丽琳夫妇调往高等学府，要离开原来的地方。
姚宓和罗厚一起，填了图书工作或翻译工作。留在原来的地方。
一走一留，一行一静，两条平行线又重回平行，互不干扰。
许彦成搬家的前天晚上，去姚家做客吃饭。
他问姚太太，姚宓怎么想？
他愿意为姚宓离婚，留下来，只要她一句话。
姚太太说，阿宓说她不结婚，一辈子陪着妈妈。
临走前，姚宓送别许彦成。
许彦成对她说，“你的话，我句句都记着。”
我们曾经的点点滴滴，我都记着。我们一起设计要分配在同一小组工作，我们计划一起游香山，我们给对方写的信。
还有，每每隔着人群，你我眼神相汇，四目相对的每一个瞬间。
这些，我都记着。
如今，我要走了，你保重。
余生一去千里，在暮霭里向你深深地俯首，请为我珍重。尽管他们说，世间种种，最后终必，终必成空。
书的最后，许彦成和杜丽琳一起去了别的地方，没有和姚宓双宿双飞。这段婚外情，就此拉下帷幕。
电影《廊桥遗梦》里，弗兰西斯卡送别罗伯特时说，这样确切的爱，一生只有一次。但是，爱而不得，才是人生常态。
《围城》里有言，婚姻像围城，困在墙内的人拼命想逃出去，堵在墙外的人挤破脑袋想进城来。
《洗澡》这本书里，杨绛先生说，朋友的友情往往建立在互相误解的基础上，恋爱也是如此。
我想借用张爱玲的一句话：婚姻是一件华丽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