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旅途随想

        回家的航班上，看着海南岛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大海也渐渐退去。然后是云海，因为早上要早起赶飞机，上了飞机便困意来袭。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已经快要降落了。

        出了机舱便感受到了大西北冷冽清新的空气，在机场吃了臊子面肉夹馍套餐，买了回家的长途汽车票，看书打发了会儿时间便又启程了。

        客车上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每次旅途都能遇到形形色色的旅客，但是这次大家的目的地都一样，回家。

        回家，这个词从初中开始就变得奢侈。12岁开始上初中就是寄宿学校，每周只能回家一次，周五下午回家，周日下午返校。高中开始离学校更远，每两周回一次家，后来每个月回一次家。上了大学便成了半年回一次家，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家成了一个只有冬夏的地方。而现在，和很多人一样，一年回一次，家成了只有春节的地方。

        爷爷八十多岁了，很多事情记不住，但总能记住我回家的日子，前几天打电话回去他问我是不是还有三天就要回家了，然后嘱咐我路上注意安全。

        此刻的我正坐在长途汽车上，高速路上一辆辆轿车从旁边疾驰而过，窗外一片萧瑟，路边的房屋上还盖着厚厚一层雪，早上还处在一个绿树成荫，温暖如春的城市，此刻却已身处万物沉睡的西北严冬，恍恍惚惚有种穿越的感觉。

        我小的时候，爷爷奶奶总喜欢在大清早点一盆柴火，然后围在火盆边煮茶喝，爷爷总会用一个茶罐顺便给我煮上几个核桃仁，然后只放几片茶叶。核桃煮茶，喝完茶吃了被煮烂的核桃仁，这是我儿时记忆中最特殊的饮品，我不记得从几岁开始喝，反正一直到我小学毕业，中学去了寄宿学校，就再也没喝到过了。那时候觉得很平常的核桃煮茶，现在看来却很奢侈。

        初中时，每到冬天的周末，回到家便能闻到厨房里奶奶刚烙的核桃仁饼夹杂着灶台里麦草燃烧的稻香味，我会迫不及待的去灶头撕上一大块刚出锅的热饼，大口大口的吃，奶奶总会说慢点吃，太热的吃下去容易积食（不好消化）。家这个概念的形成也是伴随着我的记忆不断成长，记忆里那时候家的味道就是核桃仁饼和麦草燃烧的味道。

        上了高中之后，奶奶身体便开始不好了，常常住在县城的医院，中午和下午下课后的那一点休息时间我会跑着去医院看望奶奶然后再跑回学校上自习。常常会在医院吃亲戚送来的水果和牛奶，奶奶总说她吃不下。医院总有种奇怪的味道，让人吃东西的时候心里很不舒服。我觉得那味道混合了疾病、痛苦、绝望、希望、无奈和消毒液的味道，令人窒息，令人想逃离。

        高三那年，奶奶离开了，那段时间我常常做一个梦，梦境大概是我四五岁的时候，夏天的正午，我在屋里睡得正香，聒噪的知了在树上扯着嗓子叫着，奶奶突然喊醒我去屋后的菜园里捡桃子，那是一棵长了很多年的桃子树，结的桃子又大又甜，奶奶吃了很多年，我也吃了好几年，那天那棵老树突然倒了，熟透了的桃子和没熟的桃子砸了一地。我挎着木条编成的笼捡回来满满一大笼，美美吃了几天。梦里的自己吃得很开心，醒来时却发现眼睛总是湿润的。

        前段时间给爷爷打电话，问他身体如何，他说自己身体还硬朗，就是白天有些无聊，晚上还睡不着。很遗憾在外求学的自己不能陪在他老人家身旁，他说想养一条狗，我觉得这也算是消除孤独的一个好方法，所以很赞同，决定帮他找一条小狗，爷爷很高兴。后来我跟我妈商量，她嫌养狗太麻烦，没人打理会很脏，没同意。每次打电话回家都习惯性的问爷爷在干嘛，因为我打电话回去的时间一般都是周六晚上八点，所以听到的答案也总是一样的，爷爷在他房间里看电视。然后我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一幅画面：爷爷瘦小的身上披着奶奶给他缝的那件旧棉袄，背对着窗户坐着，手里拿着大烟锅，自己一个人吧嗒吧嗒抽着烟看着电视……每每想到这里就有点儿心酸，感觉有点孤独也有点无奈。

        昨晚九点多，我爸打电话问我回家的具体时间，说要去车站接我，我顺便问我妈在干嘛，他说我妈给我换洗了被套，在给我准备回家用的被子。还有两三个小时才能到家，我已经能想到我爸会早早去车站等着我，我妈准备好了饭菜，爷爷在门口转悠，想我一到家门口就看到我，每次回家总是看见他在门口的小路边看着路上来往的车，期待着什么。

        这些年求学、旅行去过许多大城市。但是最让自己安心的还是这座西北小城，这个坐落在山谷里的小村庄。不管在外面遇到了爱情的不顺利、学业的不得志或人际关系中的种种烦恼，回到这里都能在心里痛快地骂上一句“去TMDxxx, 只要老子还活着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后依然满怀希望和斗志，因为自己心里明白，就算再不济我也可以回到这里，这里的大门随时为我敞开，这里的人们纯朴实在。

        我喜欢在路上，去遇见新奇的人和事，我也喜欢在家里，陪着自己爱的和爱自己的人老去，记录生活中的琐碎。

        时间总是在如流水般不停歇的流逝，每次回家就看见家里的亲人又添了白发， 每次回家总能听到村里某个老人又去世的消息。在自然规律面前，我们的力量渺小的微不足道，没有人可以不留遗憾的度过一生，而我们可以做的，仅仅是尽自己最大努力留下尽量少的遗憾。

        回家的路很漫长，历经跋涉，但请相信我，这一切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