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1-18

《雪恋》

第二章

白雪纷飞中,下车的,接站的,布满了小小的白桦川站台。林岭看到下车的人流中有扛着行李、拿着大包小包的人,高喊着:“分到松涛林业局的知青,上这里来!”

  就在他挥舞着手,高喊了三遍后,一个扎着两条小辫,穿着一身绿军装的姑娘,右手拿着不大的行李,左手拎着个鼓鼓的绿提包,步履蹒跚的走到他面前,拂掉额头上湿漉漉的雪花,问道:“请问这位同志,是来接分配到松涛林业局的知青嘛?”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位身高几乎快要和林岭一样高的姑娘放下手中的行李,任它们跌落在雪地上,向林岭伸出手去,“你好,这位同志,我叫靳松梅,正是分配到你们局的知青。”

  林岭有些犹疑,自从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碰过除了姐姐外,别的女性的手;他简单的和这位热情的靳松梅握了下手后,犹如烫手般的又缩了回来。

  “欢迎、欢迎你们。”林岭说完,将地上她的行李拎起来,指着不远处的汽车,“上那台车吧!”

  靳松梅看到汽车,高兴的对着围拢过来的知青们喊着:“同志们,是汽车,不是你们说的牛车!张含秋,这个赌你打输了。”

  一个身型偏瘦的、脸白面净的小伙子“呵呵”的笑了,“这个赌我输了,但我的心里也高兴,分到内蒙古的知青们都说,他们坐的都是牛车呢!”

  林岭帮着他们将行李放到车厢里,想了想,对那个第一个和自己说话的靳松梅说:“你们这次分配到我们局里四十人,你看看,还缺人吗?”

  靳松梅透过纷飞的雪花,将她们这一帮人扫视了一遍后,突然叫起来:“哎!施彤呢?施彤怎么没看到,你们谁看见施彤了?”

  “我在这呢!”一个声音在远处回应着,气喘吁吁的模样。

  林岭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个身影在雪中蹒跚着前进,身上背负着一个很大的行李不说,手上的一个很大的包裹几乎在拖在雪地上行走。他急忙奔走过去,先将那个行李背负到自己的肩上,待把那个箱子似的皮包也拿过来时,他也感到了沉重。模糊中,他听到那个叫施彤的女孩说:“谢谢你了。”

  风雪中,林岭没有看清她的脸,在她的头上,衣服上,已经披上了一层雪。只是听她又问道:“这里……这里夏天也下雪吗?”

  “有时候也下。”林岭边说,边将她径直领向韩建国的车旁,他看到这个叫施彤的知青,头发上已经蒙上了层水汽,融化的雪水渗入脖子里,湿漉漉的,这样子坐在车上,冷风一吹,会感冒的。他示意施彤坐到驾驶室里,这样会暖和一些。

  九月的天气,变化多变,就在林岭、侯德海和韩建国他们在知青们的帮助下,终于将两台车上的帐篷布绑好,这样可以让知青们能够遮挡一下风雪和寒意时,老天爷好似开玩笑一般,雪居然停了,天空中的乌云也在一阵风的吹拂下,消散了,只留下几朵闲散的云彩在漂浮着,天空重新露出了它蓝得发翠的颜色。无怪这里的人们都说:九月的天,小孩的脸。真是说变就变哩!

  “这些城里来的姑娘们,长得可真是俊啊!跟咱们这山里人,真就是不一样啊!”回去的路上,侯德海嬉笑着说。

  “大雪纷飞的,忙的都脚打后脑勺了,这你都看清了?”林岭不以为然的说。

  “咋地?你别说你没看!你还是不是男人!”侯德海露出一副吃惊的模样。

  “开好你的车吧!要想以后再想去,记住,不能出一点差错。”

  “我开车你还不放心!”

  到了白嘎峰时,林岭一直担忧的心才放下来;多亏老天爷眷顾,白嘎峰没有下雪;否则,车子过第五拐时,他就得让所有的知青们下车来走了。

  汽车一开始爬上白嘎峰,车厢上的知青们止住了一路上的吵闹、嬉笑声,他们从帐篷缝隙处看到眼前的山路,竟如此的险峻;扑面而来的山崖,深不见底的山涧,竟紧挨着行走的公路。他们不禁提心吊胆,不敢再高声说话,生怕惊扰了司机,出了差错。

  坐在驾驶室里的施彤,再不敢看眼前的景象,将眼睛闭上了。韩建国看到她的模样,本想着调侃她一番,又生怕真的吓到她,遂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汽车终于驶到了松涛林业局的局址时,林岭终于松了一口气,这趟任务看似简单,实则可不轻啊!若是出了一点点的差错,自己真是无法和连海平交待!对于连海平,林岭是将他当做自己的恩人来看待的,自己的一家人,父亲和姐姐,原本都是加格达奇靠山屯的“盲流”,多亏了连海平,借着开发建设松涛局的机会,一家人都落上了户口不说,还有了正儿八式的工作,这份恩情,林岭怎能不时刻放在心上!若是连副组长交待给自己的这点小小的任务,自己都没办妥,有怎么有脸来见连海平。

  远远的,已经听到了汽车轰鸣声的人们,从帐篷中跑出来,其中的两人居然还举着一幅三米来长的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迎知青们来建设边疆!字体写得遒劲有力,一看就知道是连海平的手笔。

  汽车还未停稳,局里那个会吹唢呐的油锯手,居然高昂着脖子,对着汽车吹起了平日里最喜欢吹的百鸟朝凤,也算是给这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欢迎仪式,增添了些喜庆的气氛。

  连海平大踏步的走过来,一边招呼着局里的职工帮忙拿行李,一边大声的喊着:“欢迎你们,欢迎你们加入我们的队伍。”

  今年才三十四岁、比林岭要高处半个头的连海平,此刻精神焕发,显得神采奕奕,换上了平日里很少穿的那身中山装;松涛林业局成立一个半月来,手头上总有干不完的工作,而局里的职工却少的可怜,只能先拣眼下最重要的干,即使是这样,有限的那几个人也不够分配;这下好了,一下子来了四十人不说,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来到。

  与这些欢天喜地的来欢迎她们的人们不同,这些新来的知青们从蒙着帐篷布的车厢中,跳下来,环视了一遍周遭的环境后,几乎快要呆住了;这里就是她们要来的地方吗?和他们心中所想象的,差别怎会如此巨大啊!虽然在来的一路上,眼见着火车越来越向着荒凉、人烟稀少的地方行进,他们在心里也想象过要来的地方,将是更加荒凉的地方,但他们却从未想象过,所来的地方竟是如此的一番景象;连绵无际的群山,一眼望不到边的原始森林,五六栋眼见着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一切是如此的简陋,在火车上时,他们听到同行的、去内蒙下乡的知青说起过他们的简陋环境,但眼下的这一切,比他们说的,只有过之,没有不及。

  林岭走过来,将靳松梅手上的行李接过来,看着她发呆的眼神,笑了笑,低语着说:“怎么?感到失望了?”

  回过神来的靳松梅,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说:“没……没有,我只是很好奇,我还以为来错地方了,明明给我们的报到地点是松涛林业局,可眼前这一切,怎么看都不象啊!。”

  抿嘴一笑的林岭揶揄的说:“你没来错地方,只是时间上有些不对,若是两年后来,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待将知青们的行李、包裹都放到了帐篷中后,连海平看出了知青们心中的想法,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特别是对于他们这些从大城市来的人,就是自己在刚带领着一伙人来到后,对于能否站住脚,也曾心存疑虑过。“大家坐了一路的车,肯定是已经饿了,眼下大家先简单的收拾一下,然后去食堂吃饭。”连海平说。

  晚上简短的欢迎会上,就在食堂里举行的。

  食堂的帐篷,就搭建在林岭他们所住的旁边。由于没有搭建桌椅的木板,只好用砍伐来的小木杆,拼凑着,搭建成桌子的模样,而坐的,就是将较粗大的木头,截成一段一段的,立起来,供大家来坐。帐篷的东方位置上,毛主席的画像挂在那里,正微笑着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伟大领袖毛主席说:‘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连海平用这句全国人民耳熟能详的语录开始了他的欢迎语。“首先,我代表松涛林业局筹备组全体人员,对你们的到来表示衷心的欢迎,欢迎你们来到这个集体,欢迎你们来到祖国的最北端。……。虽然眼下条件是艰苦了些,但这也正是体现了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大无畏革命精神,列宁同志说过:‘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我们就是要用我们的力量,将这里来个改天换地,就是要用我们的力量,将这里的木材源源不断的运送出去,去支援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

  连海平的话语很是慷慨激昂,这和他平日里的工作作风,有些不符;平日里,他从不会用那些激扬的话语,来和职工们说话,他就象个典型的东北汉子一样,将事情看在眼里,心中有数就行了。一方面是他的性格使然;另一方面,他眼下只是松涛林业局筹备组的副组长,很多事情他还没有决定权;而筹备组的正组长张忠同志,眼下驻守在地区,负责这里的建局资源筹备工作。

  “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人们,来加入我们这个群体,壮大我们这个群体,党中央、省林业厅,还有地区的领导们,已经动员起了最大的力量,来支援我们。同志们,我们没有退路,只有前进,我们就是要用革命的无畏精神,打破这里‘高寒禁区无法驻人’的说法;虽然我们的前辈们,曾三次来到这里,又相距退出,但他们留给了我们很多的宝贵经验,让我们在这里立足,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连海平是这一番话,让来到这里的知青们,感受到了一阵豪迈,是呀!他们马上就要从事的,是一项开天辟地的事业,是一项可以让后人牢记的事业,是无比荣光的。

  靳松梅站起来,先前对这里的失望情绪,已经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自豪感,所要从事的事业,虽然是艰巨的,却是光荣的;国家不也是从一穷二白中走过来的嘛!眼下的条件虽然艰苦,但和战争年代相比,和那些为国牺牲的烈士们相比,这些又怎能算作苦呢!革命小将,就应该从事这样的事业!她大声说道:“请毛主席、党中央放心,我们作为新时代的革命知识青年,一定不会辜负组织上的重托,扎根边疆,以苦为乐,奉献自己的青春和力量。”

  她的这一番话,倒是没有在知青当中激起多大的反响,反而在第一批来这里的职工当中,引起了一阵响应;侯德海带头喊了一声“好”,鼓起了掌来。

  这次见面,让连海平对靳松梅有了印象,他记住了这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穿一身的绿军装,朝气蓬勃的靳松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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