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说到陈寅恪,他绝对是中国现代最富盛名的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语言学家,更被誉为“全中国最博学之人”,“近三百年来一人而已”。
这样一个天才的史家,放到如今,恐怕是要被打上“直男癌”的标签,因为他曾经大男子主义的说:“娶妻仅生涯中之一事,小之又小者耳。轻描淡写,得便了之可也。”不仅如此,他认为学德不如人,是人生大耻,而娶妻不如人,不足言耻,一个人应该把志向放在学术和事业上,一心惦记娶得娇妻美妾,是很愚蠢的事情。
所幸那是在崇文尚武的民国,就冲他满腹学识,也有才女佳人前赴后继地示爱。换成现在的姑娘,大概只会扔个白眼,分明就是单身狗的命。
当然,在没有遇到爱情之前,我们都曾经轻狂过,目中无人,最后却甘为对方门下走马,俯首博得一笑。陈寅恪也不例外,遇到唐筼,他打破了自己的誓言。
提起唐筼,大概很少人熟悉,她就是陈寅恪的妻子。
他们是相亲认识的。在此之前,陈寅恪已经是36岁大龄剩男,性格沉闷,寡言少语,陈父三番五次地催促他结婚,最后不得不警告:“尔若不娶,吾及代尔聘定!”
陈寅恪无奈,他的个人问题成了头等大事,也成了清华园的悬案。
在自由恋爱的今天,相亲仍然具有很大的市场,也许在有些人看来它无异于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但奇怪的是它的成功率竟然还不错。事实上,没有什么比相亲中的彼此更能赤裸裸的展现等价原则了,对方的高矮胖瘦优劣美丑,直接折射出你的倒影,再热心的红娘也不会将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凑对。
这种折射偶尔也会有一些失真,这也是为什么若干都输男女都不满于相亲,因为实际对象鱼他们的心里的幻象落差太大,这种落差并不是最让人难受的,更让人难受的是落差隐含了几分自己痴心妄想的意思。
所以说,年轻的男女不是不愿意接受相亲,而是不愿将难以接受自我预设带来的羞辱感,眼高与顶的人往往更容易折进去。
陈寅恪便是如此,在他看来自身太优秀,等闲女子难以入眼。
陈寅恪的祖父陈宝箴时任湖南巡抚,父亲陈三立是“维新四公子”之一,母亲也是名门之后,陈家称得上门第清贵。他年少时便去了日本留学,此后在欧美各地辗转了13年,从德国到瑞士,法国,美国,最后又回到德国,,他学数学,物理,也读《资本论》。此外,他还精通梵文,印度文,希伯来文等22种语言,但他没有任何文凭,他只是由着兴趣去旁听,跑遍了很多名校,有点古代文人求学的意味。
1926年,36岁的陈寅恪来到清华园,担任研究院的导师,一时引起各方议论。金子总能发光,从一堆沙砾里脱颖而出,清华园的师生很快就折服于陈寅恪的学识。每每他开课,慕名前去的学生挤满了教堂,常常还有别的教授来旁听,因此,他被称为“教授的教授”。
好男人就像石中藏玉,外表朴实无华,内里却光华流转,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分辨,大智若愚和庸庸碌碌看起来那么相似。所以对女人而言,发觉一个深藏不露的男人既靠本事,又靠运气。
不是每个人都能慧眼识珠,唐筼却能一眼相中了陈寅恪。
在同事的介绍下,陈寅恪和唐筼见了面。当时的中央公园环境风雅,唐筼早到了,看见远远走过来的陈寅恪,她留意到他微跛的姿势。陈寅恪也细心地发现她的留意之处。在谈话里,他解释自己的足部有多处鸡眼和胼胝,这是早年留学时常穿不合脚的硬皮鞋留下的。
30多年来,唐筼写诗回忆了这一幕:“回首燕都初见时,恰排小酌待君来”,她和陈寅恪的缘分由此开始。
唐筼正是30岁的年纪,出身名门,是唐景崧的孙女,自幼读书,先后就读于北洋女师,金陵女子大学。她喜爱音乐和美术,闲聊时一个人弹琴唱歌,在旧报纸上练习书法,曾得到散原老人等多位书法大家的赏识。她还具有美术天赋,《也同欢乐也同愁》艺术刊登了唐筼在北洋女师学习期间的钢笔画,人物形象,很像福楼拜和巴尔扎克小说笔下的那些法国贵妇人。
遇到这样的唐筼,陈寅恪做了自己之前觉得很愚蠢的事,他坠入爱河了。在一次短暂的分别后,他甚至巴巴地写诗寄怀:“赢得阴晴圆缺意,有人雾鬟独登楼。”
1928年,陈寅恪和唐筼在上海举行婚礼。从此,唐筼作为一代才女的光环默默地消融在丈夫的生命里。
这无疑是一段琴瑟和鸣的好姻缘,他们两人都学识深厚,私下常常赋诗唱和;她更是他的最佳助手,找文献,查资料,记笔录,诵读,这些都是他的日常工作。婚后不久,唐筼就怀了身孕。生下孩子后,为了全心全意照顾家庭,她毅然辞去工作,今人的北洋新女性开始退居幕后。
日军逼近清华园时,北平不保,陈寅恪的父亲在梦中都连呼杀日本人。北平沦陷后,陈父绝食5日而亡,在给父亲守灵的那些晚上,陈寅恪久久地躺在走廊的藤椅上,望着远处的天空,这是他因为高度近视和用眼过度,右眼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唐筼劝他手术,但术后的休养时间太长,为了离开沦陷区,陈寅恪放弃了手术。他带着妻儿离开北平,踏上了流亡之路。
“家亡国破此身留,宾客春寒却似秋”,几乎是在没有参考书籍的情况下,陈寅恪撰述了两部不朽的中古史名著--《隋唐制服渊源略论稿》和《唐代政治史述论稿》,藏之名山,传之后世。
没有人知道这两部著作背后的艰辛。他住在最简陋的茅草房里。每逢阴雨天,冷风呼啸,屋顶的茅草被一层一层地刮走。到了炎夏时候,屋子里闷不透气,酷热潮湿。蚊虫到处出没。完全不在意外界环境,屋里没有桌子,他坐着一只小板凳,趴在箱子上写作。
1944年12月12日,陈寅恪的“唐代三稿”中的最后一部《元白诗笺征稿》基本完稿,但就在这天早上,他起床后痛苦的发现,他的左眼也看不见了。
陈寅恪叫来女儿,让他通知学生们,“今天不能上课了”。
苦难是一头虚张声势的兽,我们越软弱,它越狂;我们越忌惮,它就越猖狂。但他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弈,我们被动的接招,无法主动给予回击,能做的大概只有沉着脸,任它叫嚣,我自岿然不动。
陈寅恪在成都的医院做了手术,但没有成功。对于一个教授而言,眼睛失明了,这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他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载这段时间的经历,他不愿让人窥探自己内心的苦痛。是唐筼陪他熬过来的,他起初非常暴躁,但很快就归于宁静了。
一个内心强大的人,外界的风雨很难撼动其根基。
新中国成立时,陈寅恪已经60岁了,也整整失明5年。当时很多文化先锋都前往台湾,他没有走,留在广州中山大学任教。
南方的校园很美,四季常青,但陈寅恪看不见。很多人回忆,陈寅恪以前上课是很有特点的,讲到动情处,会长时间紧闭双眼。但他眼睛失明之后,再也没有人看到他闭着眼睛讲课,他永远睁大了眼睛,一如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他晚年的照片,目光如炬。
第四等爱情
陈寅恪从北平南迁是,唐筼跟着他各地辗转,历经离乱。他们先后搬迁了近20次家,流离了大半中国。北平3次,长沙1次,香港6次,桂林2次,成都2次,广州4次。夫妇俩一度分隔天涯,滞留香港的唐筼独自一人撑起了整个家,抚养三个孩子;而陈寅恪在西南联大任教,孑然一身,思念远方的妻子和儿女。
曾经有一次,眼睛不好的陈寅恪看大当地妇女背着一个孩子,远远看着很像小女儿陈美延,他情不自禁地追了上去,结果闹出了个大笑话。战乱让两夫妻的生活异常艰辛,在陈寅恪的努力下,他辞了职,带着妻小来到迁至成都的燕京大学执教,一家人总算团聚了,过这一段难得的安定时光。
她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