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璘看来,VC的任务永远是发掘潜在机会,当中国的第一波红利期进入尾声,投资人也要随之调整方向。
撰 文| 曹欣蓓
编 辑| 曹欣蓓
毕业于计算机自动化系的朱璘身上具有典型理工男的特质,在谈话间非常注重逻辑性与严谨性。同时,深耕于投资业十六年的他,又有着商科人的健谈善言。从产业转型,到对海外的投资,朱璘都有着敏锐洞察和深入思考。
作为戈壁创投的管理合伙人,朱璘主导投资的项目包括Airwallex、WaveOptics、云智慧、Teambition等。同时,他作为主导合伙人建立了戈壁盈智和智盈人民币基金,成功募资达7.5亿元人民币,又参与募集并主导管理了10亿港币的香港阿里巴巴创业者基金。
如今,当资本的寒风扬起,当曾被鼓吹的风口逐渐退潮,投资过包括途牛旅游网、36氪、点我达、UR等知名项目的戈壁创投正在看什么?掌管着3支基金的朱璘又在忙什么?我们找到了戈壁创投管理合伙人朱璘,请他分享如何寻找红利消退后新的投资机会。
资本目光从逐渐饱和的C端转向B端
《中欧商业评论》(以下简称CBR):您们主要关注哪些行业?
朱璘:我们现在整体看几个大块,企业级服务公司、深度科技,包括AI,包括物联网,作为新技术的载体、出海经济。
在企业级服务的公司方面,我们的逻辑是这样的:中国的企业级服务公司已经积累了多年,阿里云2019年财年的收入超过240亿人民币,这个数字在2018财年约为134亿人民币,再前年为67亿人民币。在过去三年中,阿里云复合增长率超过100%。
在过去二十年,由于中国消费的基数太低,所以大家会觉得,无论做什么事,都能很快地起来,这也造成了过往To C投资的热度。但是现在,随着C端投资的饱和,整个事情已经并不是这样了。另一方面,做企业级服务的公司经过了多年的积淀与发酵,以阿里云为例,它某种程度上是所有企业级服务最底层的东西,好比互联网的骨干网。当骨干网以一个年对年100%的增速在增长的时候,这是一个极其具有潜力的行业。
从需求角度而言,对企业级服务的需求是一直存在的,只是因为原来C端赚钱比较容易赚,而VC和PE又有逐利性,所以投资人可能不愿意等。当我能赚快钱的时候,为什么要赚慢钱?但回顾过去,我们会发现几点:第一,赚快钱其实没那么快;第二,在风险越来越高的情况下,当企业级服务又加速在成熟时,企业级服务投资的吸引力会极大提升。
由于资金永远是行业发展的加速器和催化剂,当很多资金涌入时,这个行业自然就会加速发展,并且除了自然增长外,还会加速发展。因为中国前面已经积累了快十年时间了,现在这个阶段我觉得To B的整体增速不一定会比To C慢,并且To C的收益和风险的回报率不断在下降。
CBR:在企业级服务这一块,有很多细分的赛道,能否以您投资过得公司为例,讲一下您的投资理念?
朱璘:我们两年半前投资了一家做境外换汇的公司,这家公司的估值大概在两年半时间内涨了一百倍;我们同时也在香港投过专门做保理业务的公司。
为什么在香港投?因为国内做这行的人并不少,在香港投也是抓住了一带一路的机会。因为中国的公司往海外走的时候,有很多应收账款是用美元结算的,但作为一家中国公司,需要的是缩短美元的账期,尽早回笼资金。因为两边体系是分开的,这就给了香港这些小的金融科技类公司一个很好的切入机会。
金融科技企业的特点在于,金融科技作为横向行业,它与几乎所有行业都有交集。在投金融科技的时候,你就要想清楚我是横过来投还是竖过来投。横过来投的意思是:我要做个通用的平台或者基础,任何行业都能用;竖过来的意思是:根据它这个行业的特点,我来给他提供一个金融科技的平台,就像香港的这家保理公司,专做保理领域。
横过来方面,因为金融实际上很多的业务银行都是有能力管制和监管的,而且中国的金融创新也是要在规则的允许范围之内,不然很容易触碰到红线,所以投资要仔细挑选。包括现在遍地出问题的P2P,其实就是这样的问题,你可以说它是个金融创新,但是在发展过程当中,因为行业规范的进度比较慢,所以造成一些野蛮生长和不规范,在发生了几年后,现在就变成一个比较大的问题。所以横过来的打法上,我觉得要非常小心,但是不代表没有机会,可能比较多的还是在于人民币出海中的机会。
企业出海是降维打击
CBR:谈到出海,是否能谈下戈壁在这方面的投资逻辑?
朱璘:在出海经济方面,我们的逻辑是这样的:中国第一波的红利期进入到一个尾声阶段,人口的红利、成本的红利、流量的红利,都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这一点在部分行业尤为明显,例如代加工行业,衣服以前是Made in China,现在基本都是缅甸。
流量也是如此,微信已经达到了大几个亿的日活,全中国几乎人手一个微信,很难再有更多的上升空间。作为一个新的生意来说,要在夹缝中再找到一个大的突破口,是非常困难的。而且中国在过去二十年的发展中,大家已经习惯了很多事情是上来就可以做到很大,这个是消费级的应用里面比较习惯的一个思路和流程,但现阶段下,这个情况变得越来越难。
靠着第一波红利,有些人实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但未来二十年,特别是在当前中美贸易战的情况下,我们需要建立自己的核心壁垒,这也是为什么国家现在推崇先进制造、半导体、人工智能、电动汽车,因为这些行业能形成行业壁垒,这也是5G成为竞争焦点之一的原因。5G的产生使得人工智能变得更加的容易获取,它使数据的传输和积累上了一个台阶。对于中国而言,这是一个巨大的优势,
中国一定是人工智能大国,因为我们庞大的人口基数导致了社会复杂性和多样性。在数据和成熟,以及建模速度上,中国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我们所建的模,可以适用大城市,也可以应用在二三线城市,我们还有农村、有山区,所有AI的建模可以复制到全世界范围很多地方的,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具备这么大的一个场景。
某种意义上,我不觉得靠房地产、或是靠纯进出口,中国经济就能超越美国了,这是不可能的,中国一定要靠有自己核心的民族产业,这个转型迟早是要去做,就像这个病你迟早要去看。关于转型能够成功,我认为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如果做得好,可能五六年就成功了,整个经济的结构都优化,新的产业起来了。如果不好,可能需要更长时间,但是这步一旦走出去,那中国的经济一定是能够维持更长时间,而且是更有韧性、更有底蕴的经济。
CBR:您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这一块的?
朱璘:差不多是八年前开始的,也就是2010年左右。一开始有海外的LP来找我们,希望我们把我们在中国的成功经验能够复制到加拿大。后期的研究中我们发现,东南亚市场处于更早期,具有很大潜力。
大概在2015、2016年时,中国企业已经在出海了,第一拨是游戏,第二拨是电商。因为游戏和电商是虚拟经济,所以很容易出海,只要在国内把服务器搭起来,然后因为物流和配送相对来说还是有人去做的。游戏就更简单,只要把支付渠道解决,放上英文或者当地语言,连内容都不用改。
到了现在,像抖音这些社交类App在海外做得很不错,因为中国社交网络非常发达,国内更迭的版本速度是极快的。由于中国人多,所以公司要给不同的团体和人群,提供不同的产品符合他们的胃口,产品迭代速度很高,产品的反馈速度甚至是以天数计数。按这个属性多年下来,每天有人给你提意见,你只要能生存下来,产品一定是很厉害,而且是没有bug的。以致于出海的时候,都是降维打击,就跟我们看好莱坞大片一样,已经是这样的大片了。从互联网产品的角度,海外用户看到中国的产品时,也已经是这样的体验了。
CBR:所以对您们来说,这是一块投资机会。
朱璘:肯定是投资的机会。戈壁差不多在六七年前开始正式的组建东南亚团队,我们相信任何一个好的投资都是要当地决策、本土判断,所以现在我们整个中国跟东南亚团队都是在单独决策,看本土的案子。
因为 VC的工作永远都是去发现没有被服务好的地方,去发现这些潜在机会,去看更大的市场,寻找更多元化的机会,这就是VC的工作。再加上从中国去印尼、马来西亚等国家是很容易的,有地理方面的优势。中国的VC需要把新的市场带起来,发掘更多新的机会。举个例子,在迪拜,七点半以后街上就没人了,电影也不能看,没有夜生活。那人们干吗呢?玩手机。所以这其中有很多的商业机会,根据他们的生活属性,可以提供很多服务。
不断跟随市场变化
CBR:做投资做到现在,对您来说,投资的意义是什么?
朱璘:我觉得有两层。第一层,因为我不是做二级市场的,而是做早期投资的,做早期投资的一个很有意思特点,就是除了财务回报以外,能看到很多新的东西,而且我们往往是走在经济的前沿。因为早期意味着投完后,可能要等五年,所投资的项目才会成熟,才能变成主流,所以我觉得每一天看到新事物的激动是很有意思的事情。而且对于VC而言,特别是像在中国这样的市场,有一个很重要的能力在于你要保持你心态的年轻,你要不断和年轻人沟通,才能发现好的机会。
中国消费市场的人群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基本上三到五年一代人。下一代人跟上一代人年龄差距可能不是很大,但是他们对于产品的需求,对于消费内容的重视程度,已经会发生一些很大的变化。而在美国,这个阶级固化的已经是很长期的过程了,可能孙子跟爷爷去了同一所初中、高中、大学,整个人生变化不会很大。
在中国,不要说孙子跟爷爷,父母和孩子,甚至于哥哥和弟弟之间生活的流程,以及生命的足迹,都会发生很大的不一样,这是让投资人非常激动的一个地方,而这也只有做早期投资才能看得到。做晚期、做二级市场,那一定是赌和投资成熟的东西,例如食品,地产等行业,其实到最后就是挖数据了,而早期投资其实是看趋势、赌人,你能保持很好的心态的年轻。并且,你需要不断接受新鲜事物,要保持中立和批判才能去看这件事情,与你个人是否喜欢并不相关。如果你以自己的喜好去投资的话,特别是在中国这个市场。大概率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失败。所以我觉得这份挑战和兴奋的程度,让我们一直有动力往下走。
第二个层面,我觉得VC所做的事情,是让这个社会里面好的创业者能够加速实现他的梦想,因为毕竟VC是在替整个世界做出贡献。当创业者的梦想实现以后,大部分情况下会给这个社会带来正面的影响。除了财务回报外,我们作为VC作为幕后推手,就社会效应而言,是一件非常有价值和意义的事情,也让人非常有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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