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没能消灭可怕的麻疹病毒？[推荐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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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3月前后香港、澳门地区频繁爆出麻疹爆发的新闻，所以后台问麻疹疫情的同学也多了起来。

这次爆发引起了当地较大的恐慌，两地政府紧急进口大批的麻疹疫苗以应对民众激增的接种需求。

香港此次麻疹集体恐慌的背景，是去年年末开始全球范围内的麻疹爆发。尤其是美国屡次爆出麻疹的相关疫情，我们在2月的一篇文中曾经写过（点击阅读：HPV? 麻疹？未来更可怕的传染病，叫疫苗犹豫症）。不过和美国不同，香港澳门属于麻疹免疫控制较好的地区，此次爆发主要是由于菲律宾发生了麻疹大爆发，麻疹随着大量劳务人员进入香港而导致部分未接种疫苗，或者免疫失效的人群被感染而发生的。

根据香港《明报》报道，截止今年3月19日，菲律宾记录麻疹病例22967例，死亡333人。而大批来港的菲佣也引发香港本地的麻疹流行，感染了多名婴幼儿和机场工作人员。这引发了香港居民的集体恐慌，麻疹疫苗一针难求。

因为港澳两地麻疹爆发，很多国内的家长也开始紧张，尤其是临近港澳的广东人民。最近不少广东地方网络媒体都发了类似去香港澳门有风险要注意之类的文章，不过这真的有点什么什么了。毕竟和港澳来比，大陆地区的麻疹疫情可是从来就没消停过。

以2016年为例，广东一个省的麻疹报告案例为1265人，在全国位列第五，比香港澳门要多多了，真的没来由去嫌弃人家。

为什么香港澳门美国这些地区有点麻疹就集体恐慌，大陆人民一年几千几万起，却没人在乎呢？其实是因为那些地区已经曾经基本消灭了麻疹疫情，因此再次爆发证明管控可能出现了漏洞。而我们根本就没消灭过，所以也就熟视无睹了。

但其实，在7年前，我们曾经很接近在中国消灭麻疹的史书级目标，但却失之交臂。

关于中国的麻疹问题，世卫组织的官网上是这样记录的：

• 麻疹是中国的一项重要公共卫生问题。中国1965年首次使用麻疹疫苗，并于1978年将其纳入国家扩大免疫规划。采用麻疹疫苗之前，每年报告的发病率为200-1500/10万，平均每年报告300-400万病例。鉴于在无疫苗年代几乎人人都会感染麻疹，实际病例数肯定要更多，

• 采用疫苗后，麻疹发病人数大幅下降。2000-2009年间，麻疹的平均发病率为6.8/10万。

• 但由于人口规模大，未免疫儿童数量众多，中国在2005-2008年间每年仍报告约10万麻疹病例，占西太平洋区域总数的90%以上。

• 2005年，世卫组织西太区设立了到2012年消除麻疹的区域目标。为协助实现这一目标，中国开展了一系列加速消除麻疹的活动。

• 中国的麻疹发病率从2010年的2.8/10万降至2011年的0.76/10万，创历史新低。

如WHO所写的，因为麻疹传染性极强，在麻疹疫苗出现前，其实几乎所有人或早或晚都会感染一次麻疹，而在缺乏医疗条件的年代或者地区，麻疹导致的并发症是儿童死亡的重要原因之一。历史上一个极端的案例是在1911年，麻疹病毒被带到以前并未感染过的太平洋Rotuma岛上，结果导致2600名当地土著居民中的461人死亡，其中婴幼儿死亡率接近1/4。

因此在半个世纪前麻疹疫苗诞生之后，消灭麻疹病毒，就成为天花之后，世卫组织又一个雄心勃勃的全球目标。根据原先的计划，世卫组织希望能在2012年消灭麻疹，但没能实现，之后修订为2015年实现WHO下属4个大区消灭麻疹，也没实现。

作为一种可以被疫苗有效预防的疾病，其实消灭起来并不难，尤其是有了天花经验之后，WHO在全球各大国政府的支持下，四处撒免费疫苗。虽然疫苗达不到100%的免疫成功，但只要能将疫苗接种率提高到95%以上，消灭麻疹就是有可能的事情。那为什么至今没有成功？

中国的疫苗普及工作，是从改（you3）革（qian2）之后开始的，到这个世纪初，原本全民都得的麻疹，已经被控制到每年十几万人的规模。

我国疾控中心下属的公共卫生科学数据中心网站上，可以查询到麻疹2004-2016年的发病、死亡数据。

我们将数据库中2004年到2016年的全国（不含港澳台）麻疹发病人数和死亡人数的情况进行了统计，情况如下：

可以很明显的看到这十几年分成3个阶段：

• 2004-2008，麻疹每年发病人数在10万人左右波动；

• 2009-2012，快速下降，从13万快速下降到6000多；

• 2013以后，再次反弹，在2-4万人左右的低位波动。

在2011-2012的时候，我们已经非常接近消灭麻疹，相比2008年，2012年发病人数减少了95%，死亡人数减少了92%。

之所以有这样的显著效果，是因为在2010年9月，我国开展了全国范围内的麻疹强化免疫，一共为1.02亿儿童接种了麻疹疫苗。

这成为了中国五千年历史上最接近消灭麻疹这个恐怖疾病的时间点。但很可惜的是，从2013年开始，发病人数再次反弹。

那是什么让我们错过了在青史留名的机会呢？

一方面的原因是中国太大了，尤其是像新疆等西部省份，很难做到全民接种免疫。而大量的流动人口，也成为城市里的免疫接种难点。虽然2010年的强化免疫，在短时间内形成了良好的效果，但依旧没有达到95%接种率的目标，因此这需要我们继续日常努力来逐步实现。

但如果仅仅是这些客观因素，想必我们都可以认命，就像修炼不足非要渡劫，过了当然开心，过不了就砍掉重练就好。但如果是掺杂了人为的故意破坏，比如烟消云散阵被人动了手脚，那就是另外一种心情了。

所以在回忆2010年时，我们忍不住给一些被当事人已经忘却的事情划上重点：一些让世卫组织和中国疾控部门预想不到的事情；一些导致大量中国家长拒绝给孩子接种麻疹疫苗，甚至伪造疫苗接种本的事情；一些 “反疫苗爱国人士”的奇葩谣言。

2010年并不遥远，但我们觉得可能绝大部分中国人已经忘却了那几年曾经爆红过的一个词：“共济会的阴谋”。

从为泛亚骗局站台惨遭受害者追打的宋鸿兵的《货币战争》开始，西方xx家族阴谋论就成为了那几年的热门话题。所以在2010年用强化疫苗接种，自学成才的大师何新适时扔出的“麻疹疫苗是共济会的阴谋”就让很多人觉得合情合理。居然相信了一亿麻疹疫苗背后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灭绝中国人的威胁，拒绝接种。

其实当时何国师瞎扯的那些谣言，放到现在来看，绝大部分中国人已经不会再相信，比如什么香港人民都不接种麻疹疫苗，中国没有麻疹疫情，比尔盖茨想用疫苗灭绝人类之类的神奇言论。

但在正流行罗氏家族阴谋论的9年前，这样的观点却在网上和网下迅速传播，让原本就对疫苗有恐慌的很多中国家长加入逃避、拒绝接种的行列。

现在在一些居然还没死掉的母婴论坛上，仍有当时“共济会阴谋”贴子下面，几乎完全一致的家长回帖：“太恐怖，不去打了”。

不知道9年之后，这些家长回想起来，是否会后悔自己被谣言所蒙骗，还是继续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心点没错”。估计是后者吧。

很难统计2013年麻疹疫情反弹之后，那些感染麻疹甚至死亡的案例中，有多少家庭是因为误信这些大师们的阴谋论而拒绝接种疫苗的。但我们有理由去设定一个假设：假如没有这些骗子阴谋论，假如我们的麻疹疫苗接种率可以再高一些，也许我们就能在那个时候更进一步，实现在全中国消灭麻疹的历史目标。

但现实没有如果，我们只能看到这样红色的因麻疹死亡数字：

2013年死亡24人（0-3岁23人）；2014年死亡28人（0-3岁23人）；2015年死亡32人（0-3岁30人）；2016年死亡18人（0-3岁12人）。

这些宝宝们的血债该怎么记，我们相信老天爷是有个小本子的，只不过todo list太长，我们要等等。只是可笑的是，在去年疫苗事件之后，仍然活得很滋润的大师和他的战友粉丝们，还将之前编造“进口疫苗是共济会阴谋论”这个血腥恶行，包装成“曾经预言国产疫苗有毒”，出来嘚瑟骗人。

大师们啊，还是少出门的好，尤其是下雨天。

相信在我们的读者中，绝大多数是不会相信疫苗阴谋论这种妄想症言论的。但可惜的是，疫苗永远不会是100%免疫有效的，所以真正想获得战胜一种疾病，仅仅自己或者给孩子接种疫苗是不够的，必须去推动在全社会范围内的疫苗接种率，实现95%以上的目标。

就像这次港澳的麻疹爆发风波，虽然两地居民本身的麻疹接种率非常高，原本不会有什么风险，但是在外部大量输入麻疹病例的时候，本地尚未来得及接种疫苗的小宝宝，或者虽然接种但是没有成功免疫的成年人，尤其是接触病患风险较高的交通枢纽员工或医护人员，就可能会被感染得病。

所以即便我们自己接种疫苗，并且生活在整体疫苗接种率较高的大都市中，同样会因为在偏远地区疫苗普及不到位的问题而受到威胁。想用疫苗消灭麻疹这些疾病，重点就是确保每个地区，尤其是落后地区的接种率。

有个正面的模范案例：根据疾控中心的统计，2016年中国上报麻疹病例的分省数据中，发病率排名最高的，就是新疆、甘肃、青海、西藏这些西部省份，之后则是流动人口较多的北京。但有一个西部省份在2016年是全国麻疹发病人数最低的，发病率是新疆的200分之1，那就是贵州。

这是因为贵州是2004年中国政府在世卫组织的支持下，第一个进行麻疹强化免疫的省份。所以虽然经济不发达，交通也很不方便，贵州在之后的这十几年里，仍然保持着全国麻疹发病率最低的省份之一的位置。

想实现这样的效果，除了主管部门的有效工作外，消灭谣言对民众的蛊惑很重要。其实疫苗谣言的一个特点是：越是需要重视疫苗普及的经济不发达地区，教育水平和收入水平较低的人群，其实越是传播谣言的重灾区。

前些天和一个研究传播学模型的朋友聊天，他提到一个有趣的观点：有时候我们认为媒体、网络上的观点冲突是世界观人生观的差别的体现，但实际上更多是经济、社会阶层矛盾的体现。我们在分析美国左右斗争的时候很习惯的使用这套方法，但在分析中国网络冲突的时候，却往往无视背后的经济因素。

从这个假说出发，其实我们可以解释有时候谣言为什么和一些“商业模式”捆绑的很紧密了。因为商业需要对应特定的阶层人群，谣言其实也是。

知乎上有个很有趣的帖子，叫做《揭露疫苗文章汇总》，作者是位反疫苗人士，原意是靠汇总“大师”们的言论，来鼓吹疫苗危害论。但其实反过来，这上百篇和疫苗有关的谣言帖清单，其实恰好是让我们了解，到底都是哪些人在不遗余力地造谣，危害中国民众的健康。

除了6篇来自上面提到的何大师外，还有一些我们的“老朋友”，比如前些年造谣加碘盐的慕盛学有13篇；春节期间热播造谣HPV疫苗的陈一文“顾问”有45篇（点击阅读：HPV? 麻疹？未来更可怕的传染病，叫疫苗犹豫症）。还有我们久违的洋中医郑智城有26篇（点击阅读：疫苗危险？一个洋中医造谣害人的背后）

有趣的是，这些不遗余力为了中国人民的福祉而反对疫苗的大师们中，有的是外籍友人，有的是旅外华人。这些即便离开中国，甚至不要中国国籍也不忘爱中国的国际友人，倒是让我们联想起了开创西方阴谋论新时代的国际主义战士，前面提到的美籍爱华人士宋鸿兵。

其实，中国留给我们来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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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世界卫生组织：麻疹

http://www.wpro.who.int/china/mediacentre/factsheets/measles/zh/

麻疹数据库

http://www.phsciencedata.cn/Share/ky_sjml.jsp?id=f17e302d-b0ef-4573-ae43-4fa55e7de9f5

"The Clinical Significance of Measles: A Review".The Journal of Infectious Diseases.

Extreme Mortality After First Introduction of Measles Virus to the Polynesian Island of Rotuma, 1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