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白杨:号声回荡(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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嘹亮的军号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十分钟后早操集合哨吹响,新的一天训练又开始了。冯区队长笔直地站在集合队列的指挥位置上,一米八多的个头儿,威风凛凛,他早早就在那儿,静静地观察着学员们的一举一动,看谁到的最早、谁是最后一名。如果谁连续三次最后一名,肯定就要挨批受罚了。经过十几天这般严格的训练,同学们被迫养成了紧张的作风。

哨声一响,上百人争先恐后地跑步离开宿命,有的要上卫生间,时间就更加紧迫。特别是已经连续两次最后一名的,只怕第三次最后一名的名额还是自己的,更是紧张的要命,有时候甚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外狂奔,这时候如果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个人,那一定要出事情的。

说时迟,那时快。这会儿,一班的老牛急着往卫生间里跑去,二班的张洪一边低着头系裤子一边从卫生间猛地冲了出来,两个人就像两辆飞快运动着碰碰车,很结实地来了一个头碰头。

“哎哟,我的妈呀,哎哟,我的头哟。”老牛急忙用手捂上额头,疼得直叫唤。

“哎哟,哎哟,怎么搞的?”张洪也疼得直喊叫。

“你个愣头青,没长眼?急得死去!”老牛气愤地直骂张洪。

老牛,后来的一班长,高鼻梁,长大家一岁,性格温和,同学们称他老牛、牛哥、牛鼻子。张洪,二班的愣头青,不管是篮球场上还是队列集合,总是跑得飞快,正面相遇,别人都会给他让路。

还是愣头青张洪结实,只受了点轻伤,额头上鼓了个大红包。牛鼻子可惨了,额头上挂彩了。

冯区队长命二班长带队操课,自己和一班一位同学带着牛鼻子急忙去卫生队包扎伤口。一区队出了两个非战斗伤员,脸上的肿包和白色的包扎非常引人注目。因为此事,冯区队长受到中队领导的批评,说他只求集合速度快而不注意学员的安全。冯区队也给学员们做了自我批评,觉得他对学员要求过于严厉,才导致上述“碰头事件”。

这一段时间里,冯区队长每天都要到一班去看看牛鼻子的伤势如何,和对待其他病号一样,通知炊事班每天做一碗鸡蛋挂面,还给牛鼻子买了些营养品。牛鼻子这回算是因祸得福,让一个个累得孙子一样的家伙们好不羡慕啊!恨不得自己哪天也挂个彩什么的,也能像他那样享受几天病号待遇。

上课前,三班的两个老乡又去看牛鼻子。

秦建斌一见牛鼻子头上的包扎,觉得很好笑,便问道:“牛哥,我咋越看你越像阿拉伯人,满头缠着布子。”然后,幸灾乐祸地说:“真羡慕你呀,不用训练还能享受病号待遇,多好呀!”

“你个没良心的,你也往墙上撞一次试试,我都难受死了,你还拿你哥开玩笑哩。”老牛说完,笑了笑。

张航一直眯着他那双眼,嬉皮笑脸地听他们说话,然后用满口的陕西话对秦建斌说:“你啥眼窝,那明明是刚坐月子,怕头着凉嘛。”又给老牛说道:“你天天歇着,吃着病号饭,整天叫人侍候着,看把你舒服的像个爷,这好事咋轮不上我呢。你得了便宜还卖怪,好好养着吧,多休息几天,我们训练去了。”

“好,替哥跑个五公里,啊,不要忘了。”老牛挥了挥手,看着他俩离开,也没忘顺便开个玩笑。

除了每天上午的队列训练以外,早操还有爬山、五公里,下午还有体能训练。一百米、二十米往返跑算热身活动,然后是军体拳、广播体操、单双杠、仰卧起坐、俯卧撑、单腿跳、单腿下蹲,还有叫什么“鸭子走”(分腿下蹲快速前行)、“推人车”(前面人双手着地,后面人提着前面人的双脚配合着一起向前走)、“三条腿”(听了吓人一跳,原来是让两人并行,把中间相邻的两腿绑到一起,两人用三条腿跑步)等游戏比赛,可谓花样繁多,数不胜数。晚上还要以班为单位加时练,楼道、宿舍地下和床上,到处是人,继续做仰卧起坐、俯卧撑。

又是一个下午,体能训练场,俯卧撑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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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人先做三十个,开始。”冯区队长下令。

“不错,努力,继续。”

“看谁还能做。”

“撑起来,不要动,保持姿势,持续五分钟。”

李湘一彻底瘫软了,爬下了:“报告,我不行了。”

啪,班长过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小声说道:“有种的,坚持住。”

“我也快不行了。”二班有人说。

冯区队长大声吼叫起来:“不行了?男人永远不要说不行,军人永远不能说不行。体能是练出来的,不是嘴上说出来的。是男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见效的时候,一定要坚持,战胜自己才是最大的胜利!听见没有?”

冯区队长看了看手表,边走边检查边纠正,边继续训话。

“还有三分钟,坚持住。等会儿还要练军体拳、仰卧起坐,现在都坚持不下来怎么行啊!”

学员们中有人说俏皮话了。

“妈妈呀,快救救我吧!”

“我的主啊,你在哪里?”

“谁在说话?还有人笑,笑什么!严肃点,再加两分钟。如果再发现一人说话,再加五分钟。”

……

精神抖擞的肖教员又上场了,场地还是那个场地,学员还是那些学员。下午的军体拳训练就这样按部就班地又开始了。还是让大家先练马步蹲当,学员一站就是好长时间,教员再一个一个地检查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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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抬头,目视前方。”

“不要偷懒,再往下蹲。”

“注意,两脚平行,不要外张。”

“你,两臂夹紧。”

“你,两脚与肩同宽,挺起腰板。”

肖教员边走边给学员纠正动作。“你这姿势是要拉肚子?”然后提高嗓门大声喊道:“挺胸抬头。”

“好,下面开始分解练习,听我的口令,动作一定要做扎实。”

肖教员喊一声,大家跟着喊一声,并同步完成一个动作。

一,哈嘿,二,哈嘿,三,哈嘿……

在别人看来,这军人习武的场面是多么壮观啊!在学员们内心,这魔鬼式训练何时才是个头呀!

队列训练也倒罢了,大家基本习惯了、适应了,可体能训练,那真叫个累呀!军体拳打得人都要散架了,蹲下起立练得腿肚子抽筋,仰卧起坐练得腰酸背痛,俯卧撑练得人都瘫软倒地,五公里跑得灵魂出窍,一百米冲刺累得筋疲力尽,二十米往返跑叫人晕头转向。李湘一、肖宇轩、于文昊几个,早都累得差点七窍出血了,硬是强忍地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其实,好多人都已经受不了,即使农村来的,以前在家里常干农活,可也没有这样的强度。

最后一小时,接着再练军姿。

像球场上更换运动员一样,冯区队长又换上场了,边提要求边做示范:“所谓军姿,就是指军人的基本姿势,分为站姿、坐姿和走姿。练军姿是部队的优良传统,是培养军人气质和端正军人形象的基本途径。作为军人,就是要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通过队列训练我们练习了走姿和站姿,坐姿还要回到教室专门训练。练站姿,其基本要求就是前面讲过的立正姿势,关键是要锻炼持久力,保持姿势不变形。下面开始练习,听口令:立正——”

走队列不轻松,站军姿更不是个轻松活。九月份的天气并不算热了,大家站着一动不动,可一个个累得一头的汗,一脸的汗,坚持半小时以后,一串串的汗水流进了脖子,渗进了肩背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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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得时间长了,头晕眼花,每次训练中晕倒个把人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等到训练结束,一个个有气无力,还得唱着歌、喊着呼号带队返回。一解散只想直接坐在地上。一个个拖着困乏无力的身体,一瘸一拐,好不容易进了楼厅,上楼梯的时候,脚都抬不动了,就得用手提着挪上台阶。学员们一个个东倒西歪,相互搀扶,满脸是汗,表情呆滞,无人言语。看着那场面,真的有点凄惨!看着那一群人的样子,好像刚从战场上打了败仗下来,真的有些悲壮!

随着训练强度的不断增加,新生们对军校的各种看法和感受仍在与日俱增,还有许多不理解、不适应的事情。一些人后悔当初的选择,以前只知道军人的威武,哪知道军人要吃这么多的苦头。

有的同学对天天没完没了的军事训练因体力不支而发牢骚。有的说军校咋能光训队列,说学文化课却这么长时间只上了几节课。有的对军校的严格管理和领导的批评有些抵触情绪,居然还有胆敢当面顶撞班长的,说那些老班长只会整被子、走队列而没文化。问走着整齐的队列能冲锋陷阵吗?叠成豆腐块的被子能带着上去打仗吗?老班长们只好憋住了一腔怒火拿出十万分的耐心去说服大家,可经常是一张嘴忙得根本应付不了好几张嘴的提问,到最后干脆来上一句“现在闭上你们的臭嘴,以后自己就知道了”。

有的不舍得把自己的长头发理掉,跟班长讨价还价,说现在又不上战场,训练中难道还要包扎头吗?

老班长根本说不清这个道理,可也不能不说话,干脆开个玩笑:“为什么要理成短发呢?长发和大脑都需要营养,长头发需要的营养多,大脑的营养就少了,所以,古人早就说了,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就是这个道理嘛。”

有人抱怨每天都要打扫卫生,打扫马路,问天天扫马路能扫出金子来吗?有的抱怨隔三差五地平整沟沟坎坎,连地上的小草都不放过,也要剪成“寸头”或是“秃子”,搞不干净整不彻底还得返工,甚至受罚。有人问在校园里走路不能勾肩搭背,不能手拉手,难道我们是同性恋吗?有的抱怨上下课途中都要走得十分整齐,即使几个人来回教室宿舍的路上也得正正规规,不能打打闹闹,要不就被军务参谋或是神出鬼没、四面伏击的那些“兵爷爷”纠察,如果当面认错态度好,虚心接受几句批评也就罢了,否则就要缴出学员证,登记姓名,全校通报,随后只好乖乖地任凭队干部收拾,甚至牵连本班所有人集体受罚。有人问班长,难道军校学员犯错误还要株连九族?等等,等等。

还有些人对饭前一支歌,天天晚上都点名,一吹哨子就火烧火燎的,像地震了一样狂奔着出去集合,都不理解、不适应。

老班长气呼呼地说:“军人和老百姓不一样,老百姓想穿啥穿啥,军人穿衣戴帽服从上级安排,走路也一样,让齐步就齐步,跑步就跑步,让出左脚不能出右脚,让齐步谁跑步,那准得了神经病。每件物品放在哪里,上级都替你安排好了,执行就是了,不坚决都不行,上届有个同学说他是左撇子,有些习惯跟别人不一样该怎么办,领导说没看过《西点军校女学员》,服从呗,还能咋办,如果你方便了,想咋的咋的,那不乱套了,还能整齐划一吗?穿上这身军装,你不再是你,而是军队中的一员,每个军人就是军队这架机器中的一个小部件,安到哪里定到哪里,个人服从集体,不能自由支配。这他娘的是部队,你们能咋的。”

同学们有的去水房洗脸,有的坐着喝水,秦建斌在那里静静地、默默地思想,构思着他的日记内容。和大家一样,秦建斌也服了老班长了,虽说人家文化程度不高,但道理懂得很多,讲得很透,难怪给这些大学生们当班长,作为普通一兵他是出色的,作为班长他是优秀的。

看来军校生活不只是处处光鲜,也让新学员们找到了着实憋屈的感觉。这里毕竟是军校,不是地方大学,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也得执行,领导认为只要是正确的,即使提意见也白搭,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该怎么做还怎么做,一切的要求,一切的事情,外甥打灯笼——照旧。队领导说军校生就是这样培养的。因为开始你不懂,你才会提意见,等到后来你懂了,所以你就会接受这一切。时间是最好的润滑剂,日子久了,一切都会适应,一切都会顺当,原来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见怪不怪,顺其自然,所谓习惯成自然。如果哪一天,上课路上没喊呼号,你可能都急得想问指挥员为什么;如果哪一天,开饭前没有组织唱歌,你可能认为缺了一个步骤,还迟疑自己能不能进饭堂;如果哪一天下雨,没能早操长跑,你好像感觉一天自己都不痛快。

当然,仍然有一些理想主义者或是梦想主义者,在梦想、理想与现实的对比中呻吟、叹息、较劲、斗争,时而发发牢骚,痛快痛快自己的嘴,唯恐把自己给憋疯了。李湘一就是其中一个,看上去文文弱弱,不言不语,可对这一段的军校生活已经是一肚子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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