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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打手”是你，做“烈士”还是你 ——从赣州“空心房”血案看基层干部的尴尬处境

“空心房”血案（据南康区公安分局通报信息）：

　　 此事引发网络热议，众多关于此事的文章在网上流传，尤其老农被捕的照片在网上传出后，骂声一片，大多数人认为是政府强拆农民房屋，农民抗拆打死乡镇干部。死者十八塘乡人大主席卓某被很多网友认为打死活该，而试图用石头砸自己脑袋自杀的犯罪嫌疑人老农明某被广泛同情，额头上以及系在腰间蛇皮袋上的血迹，被认为是强拆或者是抓捕民警所致。
　　 由于官方的信息发布滞后，大面积的负面舆情已经让广大吃瓜群众真假难辨，加上舆论中仇官心态的普遍存在，此事的真相反而被忽略，对此笔者深表遗憾，我们不必美化政府为官方洗地，但更不可以是非不分黑白颠倒。
　　根据赣州市现代农业攻坚战领导小组下发的红头文件来看（于赣州市全南县国土资源局网站下载），当地认定“空心房”的标准主要有三点：一是根据《土地管理法》农村村民一户一宅的原则；二是该房屋是否长期闲置；三是是否存在安全隐患。

　　文件显示，南康区的确是赣州市“空心房”整治的重点县区，各项指标都位于全市前列，可见整治难度也相应大于其他县区。虽然此事属于突发事件个案，但从农村的现状、《土地管理法》的滞后、乡镇干部的两难处境来看，类似事件的发生又有其必然性。此事还看出，基层官方的宣传思维远远落伍于时代，在政策宣传和舆情应对方面依然是上个世纪的旧思维旧方法旧套路，公信力缺乏，信息发布不及时，真相不敌谣言不可避免。
　　 一、乡镇干部在执行上级决策部署中的两难处境

　　从职责划分来看，各乡（镇）人民政府是实施主体，简单来说就是上级发个文下来，具体去办事的是基层的乡镇干部。我不敢说任何上级的决策是不好的，但有些过程中的确存在领导拍脑袋决策的情况，在未做好前期调研或者条件还不够成熟的情况下，着急上马。赣州是江西最大的地级市，有赣南十八县之称，大多又是山区，客家人民风也较为彪悍，“空心房”整治的数量、难度都不小。
　　赣南地区以往的住宅土木结构的土墙屋较多，一些旧房、危房遇到雨水天气的确有倒塌的风险，在农村普遍盖新房的情况下，拆除一些闲置的危房的确能够改善村容村貌，并且能消除部分安全隐患。这个出发点当然是好的，但你要追问这到底是政绩工程、面子工程，还是惠民工程，我看也很难分得清， 从文件讲的整治重点为“两线两边两点”来看，恐怕面子工程成分不小。如果既有了面子，又让老百姓得实惠，当然是最好不过，但如此高速的推进进度，出现纠纷和事故的概率就大大增加。

　　兵马未到，粮草先行。一个偌大的整治工程，需要的资金是巨大的。但从文件中看来， 赣州市财政并未对此项目进行扶持，而是做了甩手掌柜，把掏钱的任务推给了给县（市、区），拆除“空心房”的补助资金由各县（市、区）自己解决，补助标准也由各县（市、区）自行制定。不给钱，但是要你办成事，相信各县（市、区）、乡镇领导都想骂句妈卖批。

　　上头没有财政扶持，要掏自己的钱去办上级派发的任务，下面自行确定的补助标准自然高不到哪里去，在追求速度追求进度的要求下，有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 拆老百姓的房子，虽然是旧房子、破房子，补助给的少人家照样不愿意，遇到钉子户你不能强拆，要多给钱你又没有，影响进度上级还要问责，遇到彪悍的村民，还可能像卓某一样送了便当，吃力不讨好，不小心还送了卿卿性命。乡镇干部要当好，其实真的没那么容易，很考验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放火的是你，救火的也是你，弄不好就惹火上身。

　　 二、立法滞后和乡土中国共酿的悲剧
　　“空心房”整治的法律依据是现行的《土地管理法》，农村的土地归集体所有，其中就包括宅基地，并且一户只能拥有一处宅基地，其宅基地的面积不得超过省、自治区、直辖市规定的标准。江西省实施办法规定，凡新建住宅后应退出旧宅基地，要采取签订合同等措施，确保按期拆除旧房，交出旧宅基地。因此按照现行法律，拆除“空心房”的确是依法依规。
　　有很多网友尤其是媒体人拿城市一人多套房、空城、鬼城来质疑此事，由于城市建设商品房的国有土地是有偿获得，而农村宅基地是无偿使用。因此农村若存在“一户多宅”情况下，可无偿收回宅基地。对于超过标准或者非法建设的房屋，可采取强制性措施。

　　但是乡土中国的观念并不是这么简单，或者远远比这简单。按照农村的传统观念，宅基地和自留地、自留山都是我家的，就算是一个南瓜堆、一个牛栏、一个猪圈、一个茅厕，那都是我家的，不经过我的同意，谁都别想拿走，天王老子来我也不怕。而事实上农民只有经营权、使用权，而所有权归集体所有。但是广大农民群众不管这套，我家的田和你家的土分的清清楚楚，谁也不敢占别人家的土地。村民间为了盖新房，经常存在私底下的土地交易，这块土地你想盖房子得拿多少土地或者钱来换。土地管理法根本没几个农民了解，依法依规使用就也无从说起了。
　　 所以你拿法律跟农民讲道理实在有些对牛弹琴，他不吃你那套，唯有补偿能打动人心。但恰恰是 关于征收土地补偿的土地管理法第47条的修改，修改草案明确了集体土地征收将按照公平补偿原则，草案授权国务院制定具体的补偿安置办法，但 全国人大多次审议都未通过，近几年甚至未再提起审议。现行的版本是2004年修正版，距离现在已经13年之久，立法已经远远滞后于时代的发展，难以适应当下的国情，不仅没能解决土地使用上产生的纠纷，甚至成为一些纠纷产生的原因。

　　从法律角度上来看，“空心房”血案的发生，其实是必然的。农村土地的确权，在农民眼里不是真正的确权，看似是官民矛盾，事实上是法律制度和农村传统价值观念的冲突。
　　因此，土地管理法的修改必须加快日程，必须从国情、民情出发，必须是有利于保障公民的权益。若对立法的滞后性置若罔闻，势必有更多的血案发生。
　　三、正面宣传和舆情应对方面的“猪队友”

　　在微信公众号文章里搜索关键字“空心房”，跳出来的是这些标题。这是鬼子进村吗，这是要去歼灭谁？这种文宣套路还是上世纪的思维，在网络媒体、自媒体高度发达的今天，还是这种革命年代的话语体系，是有多遭人讨厌遭人嫌。 一个惠民工程，被这些县（市、区）的官媒这么一宣传，反而成了一种暴力强拆的形象。

　　这是在营造浓厚氛围吗？这简直是在自黑。 有网友就说了，一方面“人血馒头”太好吃了，指望“谣媒”良心发现无异于缘木求鱼，另一方面“官方发布”太“木”了，既不懂“网”，也不懂“舆”。这个总结太到位了。血案发生四天了，官方权威媒体居然没有出来发声辟谣，也没有及时发布案件的真实调查结果，结果谣言满天飞了，这边还没个影儿。受害者变成了施暴者，施暴者变成了受害者，被打死的乡干部命如狗贱，在网上被网民肆意羞辱，而杀人凶手却如英雄一般被网民声援，可以说是“谣谣领先”，这简直就是一起经典的舆情应对反面教材。基层干部也是人，生命一样受法律保护，人格一样需要被尊重，然而在上级那里得不到正面的呼声，在网络上还要经受骂名，九泉之下真的难以瞑目。这就时基层干部处境的一个真实写照，领导觉得你无能，群众觉得你不义，横竖你是坏人。

　　是个人都知道新农村建设远远还不够，远远没到最后一公里。两个一百年目标第一个都还没实现，竟敢夸下海口彻底改善农村面貌。将熊熊一窝，会出猪队友也就不足为奇了。
　　时代已经不同，靠运动式、战斗式的工作方法已经难以落实好农村各项工作，反而容易激化矛盾。基层干部不是打手，做烈士更是这个时代的耻辱和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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