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另类的武侠片，一场生存的困境，一个命运的修罗场

文丨成雪岩

一个系列的传承与延续

2014年夏天，一部以内地青年电影人为主创团队的武打电影悄无声息地上映了。

在《银河护卫队》、《忍者神龟》等一系列大片的包围下，它并没有取得超高的票房，但却赢得了无数影迷的称赞。这部电影就是由路阳执导，张震主演的《绣春刀》。

在经历过剧本的四次精心修改与打磨之后，时隔三年，《绣春刀Ⅱ：修罗战场》于今年7月19日如期上映。

在保持了第一部的精致画面与精良制作的基础上，这一部在兵器、衣着、布景与武打动作等方面更加精细考究。每一件兵器都彰显着人物的性格，每一场打戏都在呼应人物关系的同时推进着剧情的发展。

在传统华语武侠片与日本武士漫画风格的巧妙融合中，《绣春刀Ⅱ：修罗战场》用环环相扣的故事和更为复杂的历史环境，为这一系列打开了新的格局，实现了票房与口碑的双丰收。

这一部的题目为“修罗战场”。佛经中说修罗好斗，与帝释天打得惨烈。修罗场指的就是他们之间的决斗场。后来，人们通常用“修罗场”来形容惨烈的战场。

而这部电影中的“修罗场”，既是指影片中众人拼杀的萧杀战场，亦是指那个血雨腥风的大时代。

故事发生于第一部的三个月之前，即明朝崇祯皇帝登基换代之前的天启七年，聚焦于风雨飘摇的大时代背景下，以张震饰演的男主角——锦衣卫沈炼为代表的小人物们的命运交错与生存抗争。

紧随脚步跟拍的运动长镜头、疾速凌厉的刀法、美轮美奂的场景、影影绰绰的时代气氛……《绣春刀Ⅱ》通过写实又写意的武打风格，描摹出了一幅乱世浮沉中的众生相。

彼时，魏忠贤的阉党势力正盛，朝廷内忧外患。代表着官府制度的锦衣卫裴纶（雷佳音饰）；一意孤行，坚持要“换个活法”的北镇抚司千户陆文昭（张译饰）；神秘女子丁白缨……

在动荡的时局中，围绕沈炼，众多人物、多股势力纷纷粉墨登场，在不断的勾结、对决与妥协中，演绎着血雨腥风中的命运挣扎。

风格另类的武侠片

在我看来，《绣春刀》系列最可贵的地方，在于它为武侠电影创造了新的人物塑造与历史叙事空间，实现了想象中的武侠世界与现实之间的衔接，以有别于传统武侠片的另类风格，完成了武侠电影的现代化转型。

电影学教授胡克先生曾经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对当代观众来说，还需要看到侠吗？需要什么样的侠？”这句话道出了武侠片现代化转型的核心问题。

准确地说，并无绝对善恶之分的《绣春刀》系列并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武侠片，乍看之下，它既无江湖，亦无侠客，有的只是历史的洪流中，芸芸众生为对抗命运而在挣扎过后溅起的小小浪花。

但细细品味后发现，其实电影中不仅有江湖侠客，更为其赋予了别样的色彩。

在传统武侠片中，侠客们所存在的“江湖”，是一个完全人为建构的产物，一个游离于现实之外的浪漫所在。义薄云天的万丈豪情、壮志凌云的英雄本色、快意恩仇的侠骨柔情……在这一浪漫的时空维度中，他们行侠仗义，始终坚持着自己的正义信仰与英雄梦想。

而在《绣春刀》中，沈炼们所存在的“江湖”，却是世道，是那个血雨腥风的历史时代。大大区别于替天行道的大侠们，张震饰演的男主角沈炼，是百姓眼中横行霸道的锦衣卫，他所赖以生存的，恰恰是传统武侠片中的民间“侠客”们用生命在反抗的“制度”。

他对女画师北斋先生心存好感，却并不能护她周全。他并没有想过拯救天下苍生，在危若累卵的大时局中，他渴望的只是明哲保身，却怎奈被逼得走投无路——在误杀凌云铠，阴差阳错地救下北斋后，他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多股势力的漩涡之中。

沈炼并没有大义凛然的英雄气概，有的只是在一连串的“不得已”后陷入的迷茫与纠结。

他喜欢北斋的画，不是因为欣赏那只传神的黑公鸡，而是喜欢那只弱小的，顽强挣扎的蝈蝈——翠绿色的它充满生机，却又渺小而无助，正像沈炼自己。这样的身份困惑，赋予了这一角色如《谍影重重》中的伯恩一样的魅力。

但他依然有自己的信仰和准则。沈炼在阴谋中越陷越深，陆文昭对他说：“你本没有必要卷进来，那些什么北斋、裴纶，你救他们干什么？”这句话直接道出了沈炼的本质。就像导演路阳所说，他的身上有一种“莫名的正义感”。

在说到电影的主旨时，导演路阳阐释道：“上一部是欲念的抗争，这一部是信念的坚持。”而这也正是《绣春刀》系列所固守的初心。

我们看到了沈炼的坚持。区别于传统武侠片中一身正气，大义凛然的“大侠”，沈炼渺小，纠结而挣扎。但他依旧是“侠”。他在奉命抄家的时候能放过的人都放过，在浑浊的时代他渴望保全自身，却又难掩心中涌动的情义与正义感。他说“谁也救不了这个世道”，可是只要能“救”，他都会出手。

在这修罗场般的世道上，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在我看来，《绣春刀Ⅱ》整部电影所讲述的，不是抗争，而是“身不由己”，是“换个活法”的方式。

张译饰演的陆文昭在影片开头那一片萨尔浒的猩红疆场上，坚定地喊着：“既然没有死，就要换个活法。”而“换个活法”，正是支撑他在阴谋充斥的利益纷争中生存下去的全部动力和勇气。

他表面阿谀奉承，十分圆滑，但这层皮囊下面包裹的却是一颗立场坚定，胸怀大志的心。他坚信，除去魏忠贤就是大道，为此不择手段也无妨。

然而，以“不义”去实现的“正义”是真正的正义吗？作为理想主义者的他始终没能明白，权力无论在谁的手里都是一样的，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下，芸芸众生“如蝼蚁般”的命运依旧难以改变。

这一点，作为诸多事件与阴谋的亲历者，沈炼终于明白了，更看透了作为一枚棋子的无力。

于是，他选择不再去相信，而只是紧紧攥住自己所能攥住的东西。于是，第一部中，在杀死魏忠贤与得到金钱的抉择中，他最终选择了后者。

影片的结尾，修罗战场，众人厮杀，苍凉的镜头与配乐将英雄末路的悲戚渲染到了极致。在喊杀声中，陆文昭对沈炼绝望地喊道：“你我是注定活不过这个修罗场了！”然后，他独自冲向敌军，无奈而孤独。

或许那一刻，他才终于明白，其实自己只是一个彻头彻尾、身不由己、随波逐流的牺牲品。所谓的“换个活法”，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罢了。最后，遍体鳞伤的他在一片厮杀中轰然倒下。

沈炼默默地自问：“我在做什么？在这个无聊的地方，白白赌上这性命。生在这世道，当真没得选。可若是活着只为了活着，这样的活法，我绝不能忍受。”

或许，在这个如修罗场一般“谁都救不了”的世道上，何去何从本就不是他能够做出的选择。但他可以选择永远怀有希望，选择在那个沉沦的世道勇敢地活，为自己争一口气。

将“江湖”置于“世道”，这是《绣春刀》系列最有别于传统武侠电影的地方。在这一层面上，它将“武侠”带入了一个新的语境。

许多人说，武侠电影，这一曾经无比辉煌的，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中华文化的华语电影类型早已不复当年。但我相信，只要有《绣春刀》这样制作精良的武侠电影涌现，武侠电影的精神就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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