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两大巨星在天台的对白:
“给我个机会。”
“怎么给你机会?”
“我以前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
南怀瑾老先生言,不俗即仙骨,有情乃佛心;愿天长多生好人,愿人长多做好事。这两处的好人是同一个意思,所有人都有共识。凡人皆通灵性。佛说每个人都是因位上的菩萨,但不是果位上的佛。成佛靠修,修便是选择。诸如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等等。说到选择,我们都同时处于选择和被选择的双重境地。如果用一个看起来吊诡的想法免除后面这种被动处境,我们可以选择不被选择。这样似乎我们就完全掌控了大局,人生中仅剩下一个单一的问题:怎么选?我们以前是否也没得选,而我们的现在和以后真的有得选吗?
首先要明确这个以前的含义,本文不问前世,只谈今生。以前指我们的婴幼儿时期。人类婴孩要经过一个漫长的发育阶段,从心理学的角度讲,我们从母胎开始,要依次发育完善爬虫类脑、哺乳类脑、现代脑,这个过程要持续到两三岁。这段时期尤为重要,体现在婴孩的脆弱和易损上。俗话讲:三岁看老。这是有点根据的。在此期间婴孩需要得到完善的照管,需要的是安全、爱和尊重,能够与养育者(着重是母亲)形成安全依恋。这是我们从一张白纸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初的着色,是为底色,便是骨子里的东西。它是每个个体与这个世界和他人相处模式的关系蓝本,它对人的一生产生深远的影响。
我们有得选吗?并没有。
这又好比植梦一样。植梦一说来自《盗梦空间》,科布在妻子的潜意识深处植入了一个念头:这一切都是假的。最终害死了妻子。如果我们潜意识深处被植入的那个念头是:这个世界是不安全的,没有人爱你、重视你、看见你。那么这一生又该如何度过?
我曾看到一位同学的人生格言:所有人奉为命运的那个东西也叫潜意识。听起来有点过分夸大了潜意识的作用。但究竟还是说到了重点。人与人相处,靠的是潜意识的交流。语言只是很表面的东西,作为补充或者工具。潜意识有点像神,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是个全息的存在。它会灵敏地捕捉到自身和环境当中的一切信息,然后反馈给大脑一系列的指令,你说什么、做什么、表情、姿态只是照做而已。按照NLP(神经语言程式学?)的一个说法:每个人每时每刻都在做最正确的选择,甚至无需个人劳心费神。更牛的是,很少有什么东西能骗过潜意识,但还是不断有人想瞒天过海。
这样的牛人可以在鲁迅的笔下找到一个。
Q先生被打以后,潜意识里觉得气愤、羞耻,难受极了,可是他太过懦弱,无力反击。于是他生出一个想法让自己好受一些:“这什么世道,儿子竟然打老子!”这是用意识来欺骗潜意识的经典案例。
然而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纸里是包不住火的。潜意识也不是好糊弄的。如果你所言所行要绕开潜意识或者对抗它,背离了自然、人性、逻辑、道德,你必将受到这些东西的反噬。人与人相处久了,你安的是一颗什么心,终究还是会暴露的。是杀心还是爱心,是不安还是依恋,都会浮出水面。那么为了维持一段关系或者守护一份利益,我们该如何选择?是背叛还是妥协,是装傻还是较真?
这就必须先要回答一个问题:是有情众生还是无情众生?
这个我想拿我个人的情感经历来做分析才会有些说服力。但我又想,我并不想说服谁,我只想说明白。
我有过几段虚无缥缈的感情,第一次是暗恋,是初恋,最为刻骨铭心。没有表白也没有在一起,纯属自我感动。后面有两次网恋,也滚了床单,可是回味起来,那像是带着性意味和某种文艺审美趣味的自嗨。自始至终,我都被一个叫做超我的东西干扰,无法沉醉其中,有一种无处不在的乖离感。我努力证明自己的爱,越证明却越怀疑,越怀疑就越不安。仿佛冥冥之中有个声音不断在提醒我:就感情而言,你只有一夜风流,没有天长地久。
我又想起《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轻》里的萨丽娜,当她的生命开启了背叛的魔轮,她就会一直背叛下去,像是受了永恒轮回的诅咒一样。这其实还不算太糟。更糟的是,我连背叛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从感情一开始,我就要玩q先生玩过的那个游戏:用意识来对抗潜意识。
好吧,我无情。我承认了。那又怎么了?要我稀里糊涂找一些赝品来滥竽充数吗?要我遮遮掩掩地在情感世界的猫鼠游戏里猫哭耗子吗?我努力过了,我也都试过了,我真的做不到。
倘若我就此推己及人,断言众生皆是无情,起码从逻辑上就有以偏概全的嫌疑。我也会像众多痴男怨女那样问自己:你相信爱情吗?你相信爱真的存在吗?那些伟大的文学作品所讴歌的爱情都是子虚乌有的胡诌吗?那些街头巷尾你侬我侬的情侣都是执迷不悟的傻瓜吗?
我心里的答案是非常确定的。每个人的起点是不一样的,总有被温柔以待的幸运儿,也会有人一生温暖纯良,还会有人在其一生绝大多数的时间里被爱供养。只是我不在其列罢了。
所以我倾向于用悲观的视角来看待人性:众生无情。倘若谁对我有情了,用情了,那是人家幸运、修为高,我则随缘惜缘不攀缘。但是问题又在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那些冲我来的人又有几分成色呢?相同气味的人才会互相吸引。这里的气味到底是什么气味呢?说白了便是底色,是潜意识的味道。
关于爱的能力,我有个比喻。它很像蓝牙或者wifi信号,它是否打开了,以及它发出信号的强弱程度都取决于生命早期的“植梦”阶段。那些信号没有打开或者很弱的人,就很难在人群中建立真正有效、稳定的人际关系,他始终处于内心上孤立无援的境地,敏感、脆弱、自卑、容易被外界那些看起来强大的东西吸附。而且,一旦被吸附,他很可能变成一个坏人。
这个我可以举一个很有普遍性的例子:老大优先原则。你可以去观察自己生活中那些为人子女的人,相对而言,往往是老大有更好的人生境遇。人生便是这样,只有一次。父母的这一次只能给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一如恋爱,第一次还能你侬我侬、飘飘欲仙,第二次第三次,就只剩下屁股脸蛋、柴米油盐了。
气味对了只是起点,能量相当才能地久天长。在感情里,能量便可以用发出信号的强弱程度来代替。有些人的信号本来很弱,可是在其生命的某个阶段变得比较强,于是他会吸引一个同等信号强度的人过来。但如果他不稳定,很快又弱下去了,那么这段感情就免不了会分崩离析。
两个没有wifi信号的人其实也会相互吸引。这事听起来就很诡异。但这种吸引就无关情感了。人海茫茫,你不用担心找不到同类,你身边就是。只是你得清楚你们之间互相感应的那个点在哪里,是好奇还是孤独,是本能还是格局。被需要并不是被爱,离不开也不是放不下。
我有位极聪明又执拗的朋友投奔了耶稣。因信而得救。我由衷为他感到高兴。这个年代已经不谈什么信仰危机了,谈的是各种“绑架”。轻信会显得人特别傻,会套路就能显出聪明来。网络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信息不对称的问题,于是很多“假大空”的事物纷纷被拉下了神坛。我们眼里满含期待又充满怀疑:我们该相信什么?于是挂在大家脸上的神色常常是带着实用主义色彩的谦卑和衡量:这个人有多少钱?这个人有几斤几两?这个人看起来不如我……
婚龄单身男女的数量在逐年上涨,用生活压力加剧来解释原因当然也有些道理。但我个人认为是文化、传统、道德、意识形态的壁垒被打破以后,个体在迅速觉醒,开始求真务实,开始正面回答类似于生存价值这样的问题了。说白了,大家都变聪明了,不好糊弄了。
我们有什么行动,先过的那一关叫自己。我这半生未对任何一个人(包括自己)说过那三个字:我爱你。我真的张不开嘴。曾有个女孩问过我:“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当时就懵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如果你爱上一个人而逃离自己,那你就不爱自己。你连自己都不爱,又怎么会爱上别人?
被看见的生命力才是生命力,才会焕发光彩。不被看见的生命力都会以抑郁、焦虑、疾病、衰老的方式消耗掉。被看见、被尊重、被爱可以说是贯穿每个生命始终的永恒诉求。只是有人从一开始就被这个世界拒绝了。之后无论涂在那张白纸上的是什么颜色,但底色是改不了的。单纯靠一句“我相信自己,或者我信你”就想解决问题怕是很难。因为信还是不信,并不是你选的。如果你非要那么拧巴地努力,也许越努力越心酸。
按照王小川先生的那个理论,我们有一个下层自我叫欲望,一个上层自我叫道德,我们在中间只是牵线木偶罢了。按照《自私的基因》给出的说法,什么璀璨的文明、什么艺术、什么科学,不过只是人类的意淫。“自私的基因”要复制自身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我们不过是个生存机器。按照《时间简史》来说,我们有一个叙事自我,一个体验自我。一个负责体验,一个负责编故事。
天呐,什么才是真理真相?我该相信谁?我一个普通人,上不能去九天揽月,下不能去五洋捉鳖。选择起来竟也如此困难。所以回归自身,骗不过自己我还不能放过自己吗?我以前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好人只是意味着,无情得自在,无害讨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