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其实很遥远

(2009年8月28日旧文)

两周的精神病院实习以一顿潮汕大餐华丽落幕,意犹未尽兴致勃勃地聊着各自的病人,却又以一阵沉默告终。两周以来,形式各异的病态,千奇百怪的嘴脸,人间世态炎凉,个中辛酸苦辣,我算是体会到了吗?
快乐是幻影(患者篇)
病房和监护室里,大都是飘来飘去的幽灵,偶尔出现一两个脚踏实地的,那是因为初来乍到、藏药或吐药。如果认真吃药,而又尚未痊愈,那他们就是最快乐的人:年轻人聚在一起打打闹闹、吃吃喝喝、到处闲逛,有时骚扰一下护士和我这样娇小的医生还有小无菌那样秀美的医生,有时买些高价食物大肆挥霍,一天又一天;老年人慢慢悠悠、睡睡醒醒、自语自笑,有时拿着收音机开始谍战,有时抱着枕头唱摇篮曲,一年又一年。他们的世界只有黑与白,要么就是喜剧,要么就是悲剧,要么就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要么就是最可怜的人。
如果还没习惯每天摄入一大把白色扁圆颗粒,或是早已习惯的药量不再增加,那么快乐就锐减了。前者整天纠缠于自己的定向障碍和各种幻觉妄想,唯一愿望就是出院,不安心,更不让人省心;后者则艰难地回忆一路走来与病魔搏斗的历程,每天醒来看着尚未清醒的病友,不舒心,更不能说开心。看那些终医的老病人,就算痊愈了,也是一辈子住那儿,虽然不会受伤害,但没有社会经验了,大脑肯定萎缩得较常人快吧,帕金森就来了。
感谢那些喜欢我的人,不管你们是强迫、躁狂、精分还是精神发育迟滞,不管你们之前是学习差、花钱多、药物滥用还是砍死奶奶,这段日子你们表现都很乖。听说你们其中有些人下个礼拜就可以出院了,还是那句话,你们都听到耳朵起茧了吧:出院以后坚持吃药和复诊,不要自伤和伤人。听起来很简单,我知道你们做起来比一般人难,但别担心,不还有氯氮平、奥氮平、丙戊酸纳、碳酸锂、奋乃静、奎硫平、劳拉西泮、利培酮、阿普唑仑帮助你们吗?
快乐是讥讽(医生篇)
查房只是半个到一个小时的事情,午餐时间最人齐,却也不一定去看看。反而是实习医生和病人沟通最多,他们都说,XX医生从来就没有这样关心过我。整天在冷气肆虐的挂满锦旗的办公室里书写病历、医嘱、病情记录和化验单,整天盘算着要怎么才能帮穷病人省钱、怎么才能从富病人身上捞更多的油水、怎么追回逃跑病人的欠款;那些有的没有的、有用的没用的心理测验、心理治疗、工娱活动、MECT、脑反射、电针……医生这个职业越来越丑恶,黑暗无底洞,仁心仁术无处可施。
感谢肖医生让我做各种各样关键或者琐碎的事情,写病历、记病情、写医嘱、开验单、出入院登记、随访登记……有忙得抽筋的时候,也有闲得发紫的时候,区长不在时办公室里的热热闹闹,病人家属来访时的打闹与哭笑,护长那率直热情的大喉咙,任医生那豪放不羁的白大褂当披风穿法,李医生那贪小便宜的幽默,肖主任那女人固有的抱怨与善良,黄医生那年轻的精力旺盛的跑出去抓病人,噢,还有严肃有洁癖的区长丁主任……
不可能快乐(家属篇)
先说一句被小无菌抢了先机说过的话,如果你没有医保,那就不要病,直接去死好了。每个月7000到10000的费用,谁能承担,况且精神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医保这个好东西,能帮忙减轻80%的负担。
住院的患者背后,有着一个怎样的支持系统?是相亲相爱的家人,小军我知道你爱你的爸爸,你的妈妈在你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你,你很乖地说出院以后坚持服药,学一门技术,如果找不到工作就回家种田,这就是自知力的恢复;还是互不相容的仇人,小轻我想你的躁狂大部分是由于你的脾气暴躁造成的,你爸爸是个农民,他没有钱,只能让你出院,可是你还是那么不懂事,你不要打他;是上辈子谁欠了谁的,小亮不要觉得对不起爸爸妈妈,虽然你烟瘾那么大的确对不起他们;而下辈子谁又该报答谁,小辉你的强迫症状怎么总是春风吹又生,是爸爸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关心你导致的吗。
家里没钱,如果没有伤人,还是不要来住院好了。医院真的不是慈善机构,你可以骂他是魔鬼,可惜在这个发展中国家,又有什么办法呢?分裂样精神障碍可以来尝试一下住院治疗,好像都是不出一个月就痊愈了,只是不知道预后如何,这就要看那个病人病前的性格了,是大乖乖小飞还是小叛逆小卿,因为这又牵扯到服药和复诊的问题。
写着写着就忘了最初的感受,或许思维奔逸是幸福的,他们用笔记下了很多灵感。是不是我也需要一些补灵魂的,或者提高记忆力的药。感受走了就是走了,我没了灵气,而小真你说你没有了灵魂,你是穆斯林,回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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