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下高考，人生真是偶然

导读

又到高考季，你们有在朋友圈里祝考神附体吗？你们有感叹毛坦厂吗？今天说一下高考，人生真是一种偶然

封面照片由4U老师提供，特此感谢！

你们觉得考大学不是事，对于我们来说是很难的。不是因为山东难考，而是教育的基础设施、教育的环境不一样。你城里的，一生下来，可能学习相对专注，我们的环境会分化各种精力，你很难不受影响，专注于学习。

比如我吧，我初三中考前相过亲，高二下学期相过亲，假如当时成了的话，我可能现在就在富士康的工厂里，或者北方的某个工地上，正在和水泥。还有可能在老家某块地里，跟邻地胡子拉碴的人吵架，说他老是把地垄往我这边推，占了我一大绺了。

我不是嫌弃农村，我比你更喜欢它。我现在最想做的事，不是写什么新闻评论，我想从事纯体力的活。参加高考，考上大学，对我来说，真是太幸运的事情。但它也不过生命中的偶然星火，生活轨迹是改变了，看上去饿不死了，其实它对我的心理影响才更深。我的安分与不安，都与它有关。

真的，多年过去，我这样的性格，没有像我就读的那所高中的学生，因为压力大而出现精神异常，我已经感到非常幸运了。是啊，记忆里，我就见到好几起为高考发疯、精神错乱、离家出走、远赴南方打工的案例。

高一的时候，有一个学习很好的高二学长，因为压力大，一周白了头，暑假之后，再也没回学校。我记得他一直穿着一件蓝色上衣，洗得发白。学校差，每年新生考不出几个，有个学习好的，我们都崇拜。他是我崇拜的之一。那时候，我还崇拜一个高三的，专门去操场看他打球，凑上去问学习方法。对我来说，这是很难的事，因为我那时极内向，上课坐前排，从不敢回头。每到冬天，心里一紧张，头上会很快升起云团，那是冒汗。夏天你看不到。高中我做过两年半班长，几乎什么都没帮同学做过——除了每隔一段时间有同学放弃学业我带头收钱买笔记本相册送行，那时吃顿饭的想法都没有，至今想来都很惭愧。

是的，如果没有高考，我这情商很低的人，怎么都不太可能出来，还敢写点文章。我喜欢一人摸索，不喜欢群体作战，这里面有我的自由，更有我的太多不自信。小地方出来的，往往会走两个极端，我就是一个极端。

当然，我的高三同桌田同学也是极端。他复读两年，一中、二中都读过，没考出去，后来到了三中，我们同桌了。他给了我很多教益，我总觉得他是个兄长。平常稳重、冷静，幽默十足，但他的心理其实非常脆弱，临到考试总会汗如雨下，他每逢数学考试，我都感觉到他全身在发抖，结果当然可想而知。

那年高考后，他没勇气看榜，录取通知书是我帮他拿回的，在一个雨后的下午骑了20公里送到他家。还没到街心，远远看到一人穿着似乎很熟悉的破烂T恤，赤着脚，扛着一个粪箕往一个胡同里走。当我走近问路时，发现正是他。他穿的是我忘在学校的T恤，头发很乱。当我拿出录取通知书时，他说别开我玩笑，他可能真不相信。我自己不相信的是，他平日真的非常成熟，稳重。连续两年高考失利，一定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变得不够自信了。

那天聊了一会就天黑了。我在他家住了一夜，他的母亲给我泡了方便面，加了一个鸡蛋。我觉得很惭愧。那时他家跟我家一样穷。泡一袋3毛钱的方便面，算是招待客人的，也有1元一袋的。

为了高考，最后俩月，每个周末，我母亲总要给我准备几个鸡蛋，几袋方便面。有时她会偷偷塞我两个鸡腿，哥哥妹妹肯定都没吃到过，想来内心真他妈的痛。我还带过一小瓶麻油，珍贵的不得了。在关于如何吃方便面上，我与我的同学张尚京研究了各种泡法，比如用清水泡，用学校食堂小米粥泡，用盐水泡，菜汤泡，或者我们俩各自喝到一半，交换着调料泡。没有卫生的概念。张尚京现在一所小学教书，不知道他现在还敢吃方便面不。

其实，我很多时候比我的同桌更脆弱，多年以后，甚至从青岛到了上海，我也非常不自信。第一年到上海，国庆那晚，跟同学去外滩玩，感到这世界距离自己真远。我在青岛穿过4年布鞋，到上海曾发誓一辈子不穿西装，这里面就有一种自我保护的心理机制。我太容易躲到最低的台阶了，恨不得自己跌倒在平地上，没有任何路可以退的那种。确实，自负与自卑，在我内心交织了10多年，几乎完整地经历了读书生活。我没有成为马加爵，真的是很幸运的事。

毕业后，我发誓一定要改变性格，进入媒体是我的目标，因为它需要你跟人打交道。多年过去，我确实改变了很多。我第一次出去采访，对象是朝华软件总裁饶钢军，他读书很多，我满头大汗，问的乱七八糟，快把他桌子上的餐巾纸用光了。走的时候，他叫住了我，仔细指点我说，采访就是营销、谈判，如何设置焦点，有节奏的展开问题，如何引导对方等等，几句话就让我受益很多。后来，我敢说话了，敢抢话筒了，有时还控制不住自己滔滔不绝，成了话唠——现在也是，发微信，写东西也是话唠的表现。搁在过去，是难以想象的。不过，自己明白自己，骨子里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相比过去，我只不过是以文字取代了不说话，仍然是一种保护机制。我喜欢一人摸索，一人说话，并不喜欢群体，身边的朋友已经觉察到了。他们有的说我冷漠，其实还是我的性格所致。

我能从我的同桌身上获得一种动力，这真不偶然。我们成长的环境，基本就是社会最底层，很少看到希望，但就在绝望的时候，往往会有一丝光亮让我们度过那最关键的几天，从此可能有点转机或不同。就是说，我们习惯了低姿态，没见过世面，所以有一个小机会，都觉得很好了，期望不高。没吃过好东西，给一个胡萝卜都觉得很美味。所以，常常有超过心理期待的幸福。但也正是如此，很难有颠覆性的大突破，这个我很清楚，别指望我成为吴晓波，秦朔，或者马云们。我能成为路人甲里的高版本，已经很不容易了。

因为，我这个人，虽然相信勤奋，相信冷板凳，但并不太相信有什么必然，不是宿命论哦，我真的很崇尚偶然。多年来，一直读着诗人马拉美，他称得上是偶然哲学大师，没有哪个诗人，能像他一样，在诗歌里如此固执地贯彻自己的偶然哲学。骰子一掷，充满了偶然，但偶然才是必然。

应该说，这种意识给了我很多日常的提醒。就是不要轻视生活里的偶然，不要轻视底层，尤其不要轻视绝望的群体，绝望的眼神。所有的必然，所有光辉灿烂，都不过是偶然火花的一闪。马云说“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万一”一词，就包含很多内容。偶然是有威力的。

高三那年，我经历了人生最琐屑的第一次，都是很偶然。比如在黄河大堤上喝下第一口啤酒，经历了说不出口、懵懂无果的单相思，看着一个女孩远去，经历了父亲重病在床6年之后的春天离开我们永远长眠东南的麦田里，偶然考上了大学。。。。。。对别人来说，这些幸福与不幸，一点都不新鲜，身边一抓一大把，但对我这样没经历过太多的人来说，真的是够丰富了。真的，就算给我幸福，我也会像从黑暗里走出，适应不了那种阳光。整体来说，我是获得一点雨水就滋润的小农主义者，我是一个典型的小布尔乔亚。

有时想想太幸运了，竟然混到能在互联网时代写东西。班级里那时有几个比我与我的同桌还惨的同学。有一个个头很高，没有父母，和爷爷生活在一起，他要一边学习，一边回家照顾，他常常烧木炭，然后周末去卖；还有为了节省高考3天每天5元县城住宿费每天往返60里的崔姓同学，家里也是一贫如洗，有一天我们俩在厕所聊天，说到身上的褂子，他说，哇，你穿了件新的，我说，这是我没过门的嫂子给我哥的，我哥给我了。他说他身上的那件是他父亲的，好多年了。

这样的经历总让我有一种罪感、耻感。

高考真的改变了我相当一部分。如果我没考上大学，我真的可能在富士康里面拼命加班，也可能已经跳楼了，按我过去的性格的话。或者我会是一个乡间的二流子，一个无用的人，找不到媳妇，不省事，让母亲操碎心。我不太会做农活，除了初二那年因为学习差去干过几个月砖窑，除了拖拉机不会开其他我还行之外，就是一个生活里的浮游。在青岛读书时，我虽然处于半饥饿状态，每天都会计算一下今天生活费不能超过3元，还要有组合，馒头得吃，稀饭得喝，咸菜吃得刚刚的。某天饿坏了，想着我得加把劲，吃点好吃的，我就偷偷出去在王家麦岛一个小工地找了一个搬玻璃的活，干了两周，挣了一些生活费。然后我的同学崔小八又介绍了一份家教，我总算没饿死。但是，总体来说，我并没经历过真正无法承受的所谓外部折磨，没有到什么绝路上。

所以，对我来说，高考与高考后的生活，真是太幸运了。但是，现在我也常常觉得不幸。不是造作，它真的发自内心。它让我常常怀念那种纯粹体力的生活。眼下的我，白长着一副粗骨架，书生意气，山人气质，毫无用处。媒体确实给了我说话的机会，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生活，看似风光，其实它不过是我一种新的自我保护心理。在它的另一面，我已丧失了许多行动的能力。

我心里有太深的土地情结。当我行动的能力，身体力行的能力日益退化，我与土地的距离就越来越远，我想挥发体力的机会越来越少，我与村庄也越来越远，这是深深不安的事。如果未来有一天，一星偶然的火花，能促使我改变现在这种安逸，有一幕变化，应该会是不舍琐屑，向着我生活过的土地挥发、赎罪，不是光辉灿烂，轰轰烈烈，而是我依然愿意做那里的人，生活在那里，挥洒与我在砖窑里一样的汗水，从土地里而不是从媒体生涯或文字里获得人生的勇气。

当然，这是一种乌托邦，一切都在变化中，乡村已经成为巨大的城市赝品。但只要它上面还能看得见一片土地，看得见箭镞般的树木，看得见安静的庄稼，看得见顽强的疙疤草，我还不会失去信心与勇气。

编辑：蓝游鱼

夸克点评。TMT、财经、文学三栖明星王忽忽运营。在无数人鄙视情怀的时代，坚持做一个无与伦比的情怀贩售者。QQ：2223843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