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即是空

偶拾

      小区里有一老头，满头白发，可以说是鹤发童颜，每天只要你出门，90%的概率都可以碰到他老人家，拄着一个带板凳的便行器，每天不知疲倦的在小区里、小区外兜圈，不知情者以为老头在康复锻炼，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身残志坚的代表。有一段时间我对老头一瘸一瘸的背影都投以敬意的眼光。直至有一日，饭桌上闲聊，小头告诉我那位身残志坚的老头今天到药店里来买壮阳药，一开始推荐的是进口的，他痛斥进口药暴利，执意要支持国货。拿国产药给他，他还嫌贵，不但嫌贵，还说粒数太少。极尽讨价还价之能事，还追问效果不好可以退货吗？在没有得到肯定的保证之后，老头悻悻的摆摆手一摇一颠的走了。依小头多年察言观色能力的判断：老头绝对是老手，肯定在别处进行过多次这样的言价。我听后感觉情结上有了点疙瘩：现实中的事物存在着多面性，你经常看到的现象，甚至你经年累积形成笃定的信念，只是对事物表象的描述和总结，与隐藏很深的本质相比，外露的表象和隐藏的本质观感和价值可能是截然相反的。

      看电视剧里，当看到小和尚受美色诱惑不能自持时，老方丈都会都会双手合掌，念一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弥陀佛”，以此开导小和尚。幼时文化根基不深的我总是把这句话中的“色”理解成了“性”，把“色即是空”的意思理解成一时的肉体愉悦后并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实质。这一狭隘的理解错误一错就是几十年。直至前些日子临摹《觉林菩萨偈》，里面有句经文“譬如工画师、分布诸彩色、虚妄取异相、大种无差别、大种中无色、色中无大种、亦不离大种、而有色可得”，这才得知佛学中所言的“色”其实是指一种实物本身，或者说我们通过主观判断赋予一种实物的内涵。表象上的“色”是不能脱离纸而独立存在的。延伸到俗世的生活，如果我们可以放下“色”，对于一种实物，我们都能抛弃个人的主观判断和情感参与，那这个世界上的人与人就不会有不同意见和纷争，祥和的世界也就是“空”的世界。问题是在这个六道轮回的世界，绝大数人孜孜不倦追逐的是“色”——实物的表象，却看不穿表象的由来，看不到表象背后“空”的本质。

        譬如月亮，看起来很美好，古来文人骚客赞美之词不断，二十余载之前，余亦曾饿着肚皮写下跟风小诗《中秋月》：一个大饼/挂在天上/让人们/用眼睛去咀嚼/用心去品尝。对于月亮也跟古人骚客的风讴歌了一把。其实随着科学的发展，我们探索到了月球本身的生态环境，言而总之，是不适合人类居住，绝不像我们眼睛看的那么美好。距离产生美，这句美学上的概念放在生活里也是对的，因为距离很多东西就看不清了，看不清的东西我们可以随便瞎说，可以说很丑，也可以认为很美，百无禁忌，李白是认为月亮很美的，不然不会酒后投河寻月。放在今天，如果只要你赞美月亮，就把你送到美丽的月亮上去，应该不会有人会赞美月亮，因为今天的我们知道了月亮的美丽表象后面的本质，不顾一切的被送上月球会死人的。成语叶公好龙说的也是同样的道理，当你知道实物的本质后，才知道以前痴迷的“色”是错的，这也是后悔这个词来源的源头，不过这个世上能吃到后悔药的人并不多。

      生活中我们常常要为自己对于“色”的错误认知付出代价。又要讲到春风，春风姓杨，和我是本家。春风和他老婆靓是同学，靓是一个胖的圆鼓鼓的女人，春风还拿上学时的照片给我看——上学时的靓胖的可怕，眼睛被脸庞的肥肉挤得在照片上都很难找到，而春风一米八二，瘦高个，站在一起反差极大，春风给我看照片的意思是向我表明他们之间是真爱，脱离了“色”的真爱。据说三年同窗没有什么多余言语上的接触，但在毕业最后的一晚上发生了事情，胖靓趴在春风膝盖上一顿痛哭，在抽噎之间抓紧最后的机会向春风进行了表白。春风是学美术出身，对于美的审视肯定超过常人一般水平，可正是这一顿痛哭把春风的心彻底给融化了，自幼在海边长大的他，感受到的都是刺骨的海风，从来没见过眼泪，而且是女人的眼泪，最后败在胖靓的眼泪里。胖靓的眼泪冲刷了春风原有的外在审美观，直接接受了自我判定的胖靓的心灵美。确定关系后，胖靓慢慢露出了本来面目。同时也验证了一句老话——相由心生，反推出一个外表丑的人心灵不可能美到哪里去。在这个世俗的世界，长的丑通常不受待见，在成长的里程里这种心理的阴影面积是巨大的。对自己的不自信，观念狭隘、情绪激进，每时每刻都在寻找一个宣泄口。后来的春风就是胖靓的宣泄口。第一次在盐城看到春风和胖靓，胖靓昵称春风“杨”，我耳朵一震，耳膜反馈到脑神经，听成了“羊”，在后来的交谈观察中，我愈加坚定她喊春风“羊”，因为春风在她面前的表现真的就是一只羊，一只被阉割的羊。春风在学校原是佼佼者，走上社会以后被世故碾压，泯然众人，胖靓不能接受这种“色”上的落差，日常言语间、行事间对春风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暴戾气时常间续性发着，面对胖靓的跋扈，春风一般默然一言不发，只是烟抽的越来越多了……昔日寒山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曰：只要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春风被胖靓的眼泪所欺骗，自以为跨过了“色”看到了胖靓的本质，终究还是走眼了，拾得所言的几年已经过去了，春风还在痛悟中不能自拔，看样子这种痛悟可能会需要耗尽他一生的时间，这个代价有点大。

      当然也有入乡随俗的智者，或许不应该称之为智者。有一同事合工大毕业，对安徽有很深的情感，他一直在我面前吹嘘奇瑞汽车是如何如何的先进牛B，上海大众的装配线是如何如何垃圾，并说他以后要买就买奇瑞汽车。后来再聊聊，聊开了，擦，他多年前就入手了第一辆车——大众速腾。我听后，脑子里就乱了，你的话不是前后矛盾吗？这置奇瑞汽车于何地？这伙计表示很委屈、很受伤、很无奈，他的想法在她夫人那里不受待见，他也没有坚持，想想家庭第一辆车还是遂了夫人的愿望吧。说完表情从无奈迅速切换成坚决，很铿锵的说，第二辆车肯定买奇瑞。一晃几年过去了，这位伙计真的要买第二辆车了，不过他似乎再一次选择忘记了奇瑞汽车，整天在别克、马自达、丰田、甚至他很唾弃的大众4S店游走甄别选车。有次我问他你忘了奇瑞汽车了吗？伙计反馈很迅速，大实话没经过脑子迷宫加工就脱口而出，“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买奇瑞汽车？”我听了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一万个赞。说他是一个入乡随俗的智者，至少在买车这个事上，他没有被“色”所迷惑，一直坚持追寻的是世俗认同的核心本质的东西。说他或许不应该称为智者，口不对心的行径，会使很多相信他的人误入歧途，有点缺道德。这就是传说中的厚黑学吗？如果春风当年能端倪点此君的皮毛，估摸着就不需要痛悟了。

      有次与友闲聊，聊到人类还能存续多久的话题。就地球的年龄而言，人类主宰这个星球的时间并不长，在历史的进程里有很多自己把自己作死的生物，无限制的繁殖导致食物链的断裂，它们是受智商所限，看不到更远的未来。而现今主宰地球的人类依然在这个死循环里，看看你的周边，耕地越来越少，钢筋水泥的厂房越来越多，人们对于大自然的摄取穷凶极恶，对于不可再生资源的使用荒淫无度，在这个光怪陆离的表象下，这个地球还能支撑人类多久？这个本质疑问的答案不难求出。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空的色才是最真的颜色，正如亘古以来四季的颜色——春绿夏青秋黄冬白，过去的岁月里一直未曾改变，它们是这个世界最真的色。来到今天放眼望去，秋看不见黄、冬看不见白，春绿夏青秋黄冬白似乎离我们的视平线已经越来越远了。好久没碰到那位在小区里兜圈里身残志坚的老头了，难不成在追寻“色”的路上另外一条腿也瘸了？甚是挂牵。

偶拾

2018年6月8日草拟于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