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月：想起他们，心里也觉得暖了 | 回声

本期荐读 ：林文月

《温州街到温州街》 |第 102期

定神凝睇，觉得那粗糙的水泥墙柱之间，当有一间朴素的木屋书斋；又定神凝睇，觉得那木屋书斋之中，当有两位可敬的师长晤谈。于是我彷彿听到他们的谈笑亲切，而且彷彿也感受到春阳熙暖了。

Kmetty János [匈牙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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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温州街七十四巷郑先生的家到温州街十八巷的台先生家，中间仅隔着一条辛亥路，步调快的话，大约七八分钟便可到，即使漫步，最多也费不了一刻钟的时间。闲时，他们经常会散步，穿过几条人迹稀少的巷弄，互相登门拜访，谈天说理。时光流逝，台北市的人口大增，市容剧变，而我们的老师也都年纪在八十岁以上了，辛亥路遂成为咫尺天涯。不知道走了多少时间，终于来到温州街十八巷口。我站在约莫是从前六号的遗址。定神凝睇，觉得那粗糙的水泥墙柱之间，当有一间朴素的木屋书斋；又定神凝睇，觉得那木屋书斋之中，当有两位可敬的师长晤谈。于是我彷彿听到他们的谈笑亲切，而且彷彿也感受到春阳熙暖了。

——《从温州街到温州街》

林文月，作家、学者、翻译家。曾翻译《源氏物语》《枕草子》等。著有散文集《拟古》《饮膳札记》等。

温州街是一条历史老街，因邻近台湾大学、台湾师范大学等高等学府，向来是教授、学者、文人的聚居地。

林文月的老师郑骞先生和台静农先生都曾居住于此。两家相距不远，闲时散步，两位老师常互相登门造访。上了年纪后，行动不便，平时以电话互相问候，传递消息。

《温州街到温州街》一文所讲述的，便是一次短暂的拜访中，两位老师之间的深刻友谊。彼时，郑先生的《清昼堂诗集》刚出版，迫不及待想要和台先生分享这份成果。来到好友家中后，

两人夹著一张宽大的桌面相对晤谈著……台先生前前后后地翻动书页，急急地诵读几行诗句，随即又看看封面看看封底，时则又音声宏亮地赞赏：“哈啊，这句子好，这句子好！”

郑先生则前倾着身子，“从厚重的镜片后眯起双眼盯视台先生。”虽不大言语，但看得出，他十分在意老友对他诗集的看法。

我忽然完全明白了，古人所谓“奇文共欣赏”，便是眼前这样一幕情景。

约莫半个小时，这次会面就结束了。时间不长，所谈话题也不多，或许，是因六十年的文酒深交，许多事，都已尽在不言中吧。

那一辈文人的交情，总是这么简单纯粹。后来，台先生因病去世。郑先生对此落寞不已，说：

台先生走了，把我的一半也带走了……从前，我有什么事情，总是打电话同台先生商量；有什么记不得的事情，打电话给他，即使他也不记得，但总有些线索去打听。如今，没有人好商量了！没有人可以寻问打听了！

言辞之间，颇为感伤。再后来，郑先生也过世了，走得十分安详。而温州街十八巷，如今已然是一排高楼大厦。

只是，倘若凝神谛听，仿佛还能听到两位老友的之间的交心谈话。“于是我彷彿听到他们的谈笑亲切，而且彷彿也感受到春阳熙暖了。”

编辑：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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