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专门研究北极蜂群的科研团队正在前往阿拉斯加,这也是一场关于地球气候变化的先锋实验。近年来,融化的冰川和上升的海平面不断改变着北极圈的海岸线,更长、更暖的夏天也在慢慢打破植物界的平衡。蜜蜂是苔原植物最重要的传粉媒介,然而,人们并没有意识到蜜蜂的数量和习性正深深危及到他们日常粮食作物的产量。
文|杨思敏
编辑|张薇
6月末的北极,北美大陆西北端,白昼时间被无限拉长,太阳悬挂在天上泛着白光,似乎永远都不会落下。一辆行驶在道尔顿高速公路上的卡车里,一群科学家正在研究着塑料管里嗡嗡作响的小生物。
「对于蜜蜂来说,时间就是蜂蜜。」贝尔特·海因里希(Bernd Heinrich)说,「这是大黄蜂经济学。」
队长布伦·伍德(Bren Woodard)博士坐在前座。2015年的夏天,她开始在加州大学河滨分校研究蜜蜂授粉。几个月内,她组建了这只「阿拉斯加队」。生于1980年代的她已经研究了10年的蜜蜂,她的身上有3处蜜蜂纹身。
一个专门研究北极蜂群的科研团队正在前往阿拉斯加,这也是一场关于地球气候变化的先锋实验。近年来,融化的冰川和上升的海平面不断改变着北极圈的海岸线,更长、更暖的夏天也在慢慢打破植物界的平衡。蜜蜂是苔原植物最重要的传粉媒介,然而,人们并没有意识到蜜蜂的数量和习性正深深危及到他们日常粮食作物的产量。
他们阻止的并不仅仅是蜂群数量的减少。
砾石和路面的融泥混杂在一起,荒芜而平整的冻土带一望无际。从费尔班克斯到普拉德霍湾的「蜜蜂旅行」,来回几乎有1000英里,其中超过800英里都在道尔顿高速公路上。
团队由6个人组成,所有的科学家都在40岁以下。伍德是加州大学河滨分校的生物教授;霍利斯·沃特罗斯(Hollis Watrous)博士是伍德的实验室经理,她从8岁开始就着迷于蜜蜂;米歇尔·丁内斯(Michelle Duennes)是实验室的博士后研究员;杰西卡·珀塞尔(Jessica Purcell)是昆虫学教授;贝尔特·海因里希是一名前海军陆战队队员,他捕蜂时常带着一把霰弹枪;杰夫·迭斯(Jeff Diez),一个任教3年的植物生态学教授,也是一个时刻提防着灰熊的老兵。
这次行动由加州大学拨款资助,以鼓励青年科学家之间的合作。当伍德博士收到这份科研基金时,她想,什么是我们可以想到的最疯狂的事情?一个点子就这样冲进她的脑海:一路向北,去阿拉斯加,寻找北极蜂的答案。
在北极,几乎所有的蜜蜂只能存活一季。「北极星」(Bombus polaris),蜜蜂科熊蜂属,北极腹地唯一存在的两种蜂类之一,也是他们主要捕获的对象。「北极星」大体是黑色,也混着一些橙色和金黄色,比一般的蜜蜂拥有更浓密的毛。长且蓬松的毛有助于它们传粉,也帮助它们抵御严寒。通过自身的体温调节机制,「北极星」可以将自己的内部体温提高到38摄氏度以上,比人类体温还高。
它们是高纬度寒带地区约80种植物的主要传粉者,北部的埃尔斯米尔岛,加拿大高北极和格陵兰岛都有它们的踪迹。2007年,加拿大还将这种熊蜂放在五美分的邮票上,以强调它的意义。因为气候变化的影响在北极非常严峻,新的蜜蜂物种不断与已经适应了环境的「本地蜜蜂」竞争,温带地区的一些蜜蜂种群已经遭遇危机。今年9月,美国鱼类及野生动物管理局建议将已经饱受重创的熊蜂列为濒危物种。
年初,几次大的暴风雪,再加上期间的温度回升,严重影响到候动物的迁徙,也使「北极星」的数量急剧下降。早在一年前,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UCN)公布了在全球范围内包括欧洲、北美、南美和亚洲熊蜂数量崩溃的现状。由于缺乏采样,IUCN一直将「北极星」放在「数据缺乏」的列表里。
「它们是昆虫世界的熊猫。」伍德博士说。人类对于北极蜂知识的匮乏让团队肩负重任。
逮捕蜜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蜜蜂的嗡嗡声总是不绝于耳,但它们行迹无踪,再加上北极腹地空旷辽阔,他们只能在稀少的花朵或农作物旁耐心地等待——与其说狩猎,更像是钓鱼。前两天,小组捕获了81只蜜蜂,没有一只是「北极星」。
在这样偏远的地区,手机全程没有信号,食物也很有限,团队所有人都已厌倦了煎饼、速食意大利面和麦片。安全则是一个最令人头疼的问题。所有的研究员必须牢记一些救命守则:在任何时候都要携带防熊喷雾;不要在现场单独工作;在掠夺性攻击中,一定要装死。
他们在高速公路旁的砂砾中露宿,在终日的阳光中努力睡觉,耳边蚊子的噪音也从未消失过。在任何地方,他们都可以随时处理捕捉物:野餐的桌子上,冷藏箱的上面,卡车的座位上。他们仔细检查每一只蜜蜂,并创建了一个可以移动的「蜜蜂加工装配线」:首先将收集的时间地点、蜜蜂物种、食物来源等资料悉数记录,然后单独保留每只蜜蜂携带的花粉,有些蜜蜂还取出了它的内脏以研究可能的致病生物。最后,他们将一些蜜蜂密封在装满乙醇的塑料管中,以备将来的遗传分析。
第三天,团队越过了海拔4643英尺的高地,森林退去了,让位给平坦、荒凉的北极苔原,唯一不变的是永远存在的蚊子。他们仍一无所获。
继续向北,他们到达北冰洋以南140英里的一个研究中心——Toolik Field Station,一个由阿拉斯加费尔班克斯大学管理的北极研究基地。他们在这里捕获了几只蜜蜂,其中一只令伍德博士惊叹:「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蜜蜂!」她很快意识到它看起来与众不同,却又不敢也不能迅速下结论。
蜜蜂在一个纸板盒里,它通体毛色毫无光泽,使得它很难被辨认。丁内斯博士和伍德博士在车站仓库里设立了一个蜜蜂的「美发」沙龙:首先,在蜜蜂梳妆台上用肥皂清洁蜜蜂,然后再用乙醇冲洗它们。经过一番精心的「打造」,最后吹风机烘干时,它的模样逐渐显现出来。
熊蜂有黄色、棕色、黑色和红色等许多颜色组合,只有DNA显微镜才能准确地辨析每一个物种。但是,这只蜜蜂胸部两侧的黑毛和腹部的第三段的一点黄色暴露了它的身份:
「我肯定它是『北极星』!」伍德兴奋地说。研究员们激动地跳起来,即使还有漫长的路途,在这一刻所有的疲惫都被抛之脑后。沃特罗斯博士将其与指南手册中的插图进行了比较,并仔细考虑了排除了每一种可能影响鉴定结果的因素后,正式宣布他们成功捕获了第一只「北极星」。那一晚,组内的每个人都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敬蜜蜂,也敬自己。
7月10日,他们最终到达北极圈露营地。第二天,团队立即开车到北方极地博物馆设在费尔班克斯大学的生物实验室里,比对所有采集的蜜蜂。最后DNA测试表明,团队一共找到了46只「北极星」。
离开博物馆后,他们将包括「北极星」在内的700只蜜蜂送回加州大学河滨分校。目前,该团队正在分析收集到的蜜蜂的基因组,以便更好地了解它们如何适应北极条件,以及如何在几个星期不间断的日光下授粉。该团队收到了加州大学1万美元的种子补助金和20万美元的启动金。
伍德博士说,她永远记得,在道尔顿公路旁,云团一般的蚊子成群结队地网罗在她的头顶,几百米外,卡车驶过扬起的尘土淹没了远山的轮廓。「我想去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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