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与可恨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是流传很广的一句话。不止一次地，我听人说起这句话，在酒席上、在聊天时、在电视里……每一次，说的人都理直气壮义正词严：你看看那个浪子，年轻时抛妻弃子到处鬼混，现在老了，无依无靠凄凉度日了，看着可怜，实际上还不是活该嘛。还有那个贪官，在台上成千上万地贪，等到进了牢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哭忏悔。可怜吗？可怜。可恨吗？可恨！还有那个奸商，成天以假乱真以次充好，最后被工商局罚得倾家荡产，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他看起来可怜，实际上还不是罪有应得……

我得承认，他们说的有些道理。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些人的可怜完全是由自身的可恨造成的。但世界是如此的广大，每个人的际遇又各不相同，实际上，有许多人的可怜，与可恨毫不相干；他们的可怜，完全来自于命运的冷酷无情。你看看，一个婴儿出生不久，他（她）的双亲就因意外而双双去世，他（她）很可怜，可他（她）又有何可恨呢？一名产妇，输血时不幸感染了艾滋病，她很可怜，她又有何可恨呢？一位老翁，过马路时被闯红灯的车子撞成重伤，肇事者随即逃之夭夭，老翁的医疗费毫无着落，他很可怜，可他又有何可恨呢……

我不知道，最初是谁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但我从心里讨厌这句话。在这句话里，我看到了人心的冷酷与残忍。不是吗，一个“必”字，就把所有的“可怜”归入了“可恨”，它的潜台词分明就是：你可怜，你活该，因为你可恨。这种推理，分明是冷酷无情的强盗逻辑。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可怜之人是无辜的啊，他们的可怜，完全来自于人生的不幸与世事的无常。他们是值得同情的，更是需要帮助的。对他们，若是不能伸出温暖的手，那就安静地从他们身边走开，而不是对着人家恶狠狠地来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是撒向他们伤口的一把盐，更是插向他们心头的一把刀。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实在是冷酷无情蛮不讲理的一句话。我希望有一天，这句话能够从生活中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