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无止境

        现在可真是个知识大爆炸的时代。

        上午读了阿城的《轻易绕不过去》,我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古人云,学无止境,信夫。

        之前我也曾多次自己说和听别人说起过“学无止境”这个词,但也只是说说、听听而已。说过、听过,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其实并没有多少切实的体会和感受。

        几十年来,屈指算来我读的书亦不为少矣,但居多是闲书。读闲书,闲读书,图个热闹,消磨时间,得过且过,无所用心。倏忽,老之将至矣。

        至于学问,我何曾擦着过它的边呀?它与我隔着何止十万八千里耶?

        王国维老夫子总结的所谓治学三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于我也只是好听,好读,有趣,背也曾背过的。可笑的很,我还以为这是情话。

        可以这样说吧,我根本就不知道何为学问。我有的可怜的一点常识,不过拾人牙慧纸上谈兵耳。

        所以,“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于大学者、大教授为治学之第一境界者,于我已然是高山仰止矣。

        我压根不知道学问的门朝哪开着。

        我懵懂得很。虽然少小家贫,生活拮据,朝不保夕,本应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我是个例外,糊里糊涂,一盆浆糊,向不知立志向学所为何物。 

        这几年,我基本赋闲,浮躁的飘荡在半空中云絮似的心得以沉静下来,于寂寞得快要窒息了的日子也读了《论语》、《楚辞》、《唐诗》、《宋词》等所谓圣贤之书,并摘、抄、背。书里的许多字、句我不懂,参看注释,查字典,勉勉强强一知半解。我想,这便是所谓的学问了吧?

        闲下心来,附庸风雅,我也写了一些所谓的文字。看见有平台转发,还有朋友的鼓励和点评,便颇为自得。心想,我也算是个有学问的人了吧?

        前年,儿子上了小学,课余我辅导儿子作业。儿子语文课本上有的诗、词我就从未见过。这多不好意思呀?要是儿子知道了他爸爸如此弱,情何以堪呀?儿子明里背,我暗里背,笨鸟先飞,争分夺秒,这样也多少掩饰了些我的无知。在儿子面前,我浩浩乎有如江河,滔滔不绝,装得还挺象,不知道真相的儿子还真以为我的学问多大呢。

        这几天,我在读《汉书》。

        《汉书》是新版,标点、横排、简体字。好读得多了。里面依然有不少生字。现在网络发达,点开百度,大多能迎刃而解。日有所得,日积月累,心想,长此以往,我的学问也该有所长进了吧?

        项羽兵败垓下,“欲渡乌江。乌江亭长舣船待,谓羽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亦足王矣。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亡以渡。”项羽这时心灰意冷,打定了主意:“乃天亡我,何渡为?”他觉得无力回天,绝望之极,他无颜见江东父老,颜面丧尽,干脆破罐破摔,自刎乌江。这段故事国人耳熟能详。

        我发生一些疑问了:乌江在哪?

        我的印象里,乌江是在贵州。百度了一下,果然是。当年,红军长征途中,曾渡过。

        那么,项王是在贵州英勇就义的吗?

        楚汉战争主要的战场是在关中及原齐、楚、魏、赵之地,项王咋一下子跑到天边山旮旯里——贵州去了呢?

        百度吧:原来《汉书》之所谓乌江,是在安徽呀。而且据百度说,所谓乌江,根本不是一条江,而是指安徽和县的乌江铺。

        我始不自信。反复百度,还是这个答案。

        乌江在安徽,这点可以确定。它与江东隔江而望。项王无颜见江东父老,乌江尽管近在咫尺,在那里,他大有东山再起大展宏图之望,他也坚决不渡。这可见其死要面子活受罪,虚荣心之重及其必死之心。

        那么,我又生了疑问了:乌江不是江,书里的“渡”是什么意思呢?其“舣、船”又作什么用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这有待请教于方家。

        我想,这该是学问了吧?

        沛公打败项羽,建立大汉王朝,一统天下,御极建猷,日出东方,韩信、陈豨、黥布等左膀右臂股肱之臣可谓功不可没矣。否极泰来,他们该当荣华富贵沐浴浩荡皇恩钟鼎玉食作威作福矣。可是,他们无一善终,结局一个比一个惨大出人之意外。此之所谓伴君如伴虎,人之可患难不可共享乐也。古人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信矣。

        我想,这该是学问了吧?

        读了《轻易绕不过去》,我觉到了我的浅薄以至无知。

        这是哪门子学问呀?简直是让人笑掉大牙。

        阿城说,他于《诗经》素有兴趣和关注。可是李辰冬先生的独辟蹊径独树一帜还是惊到了他。李辰冬的关于诗三百出于南燕人尹吉甫一人的结论宛若横空出世之神龙。

        《诗经》是我国先秦时期的民歌总集早有定论,可谓是史学界、文学界长期以来的共识,而李辰冬却欲以一己之力,推倒重来,标新立异,岂不是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太不自量力了吗?

        胡适之先生关于史学研究之“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之方法,不可以尺度李辰冬之《诗经》研究矣。李辰冬精心研究,匠心独远,小心又大胆地求证,出神入化,已至至境矣。

        不能仅仅以自圆其说来概括李辰冬的学说。他关于《诗经》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诗、每一个地名、每一个人物、每一个事件、每一个时间都能详尽地解释清楚,说明来历。山是哪座山,川是哪段川,时间,具体到西历,地名,具体到今天的县、乡、村,一一对应,确凿严谨,无懈可击。

        据阿城说,李辰冬考证出的尹吉甫创作《诗经》的经历堪为一部历尽曲折的伟大的小说。

        关于《诗经》,许多字我没见过,许多句子更是冥思苦想不得其解,借助了注释、字典尚且不能完整理解,如读天书。至于其深层、背后的故事我更未曾去想过。关于尹吉甫这个名字,我也从未听说过。

        读了《轻易绕不过去》,我甚为惊诧,原来,据李辰冬结论为《诗经》唯一原创作者的尹吉甫是我的亲不溜溜的老乡,“延经(我疑为“津”之误)北三十五里之南燕国”不正是我的老家之所在?他姓尹莫非他家是尹柳湾或是厐固、大城、小城那一片的?如此说来,他可是我家乡的大诗人,大名人,大骄傲。(我姑妄言之,朋友们姑妄听之吧)尹柳湾之尹姓莫非由他而来耶?

        我的老乡尹吉甫文武全才,受到了卫公的赏识自在情理之中不足为奇。他随卫公平陈、宋,随周宣王战狁、犹,立下了不可磨灭的赫赫战功。同时,他还在“千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出生入死之余暇,慷慨悲歌,浅吟低唱,创作了大量脍炙人口的优美诗篇,结集为《诗经》流传三千年以至于今。

        这是一个传奇。

        让这一传奇大白于天下这件事本身也是一个传奇。

        历史烟云迷雾重重,人类历史的长河该有多少的不解之谜?李辰冬试图穿越漫长的曲折的历史的隧道,还原历史的扑朔迷离的真实,这是一项多么浩大的工程!

      如上所述,把《诗经》三百首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诗,每一个地名,每一个人名,每一个事件,一一对应,次序井然地排列,完完全全地连贯起来,这得花费多少的精力。相隔三千年了呀!十里不同俗,世代有隔阂,三千年,沧海桑田天翻地覆,我真的都不敢想象了。

        这得有多大的学问呀。

        李辰冬笔下的尹吉甫不仅叱诧风云,而且人情味十足。他世俗得可爱,堪谓自由恋爱的先驱:他随卫公出战,与卫公的孙女仲氏多有接触产生了深厚的爱情,不顾双方父母的强烈反对自由结合。可惜后来多有变故反目成仇,终致尹吉甫流落异乡为异客,孤寂地死去。

        我沉浸在这凄婉动人的故事里了。

        历史上曾发生过多少业已凐灭久远了的故事?一个人,就是一本读之不尽的书,一方土,就是一卷蕴味无限的图。几千年了,无可计数的人,耕耘收获,生老病死,你方唱罢我登场,各领风骚几十年。人类创造了多少财富积累了多少智慧!谁能回答得清呢?

        李辰冬无疑是一位智者,一位大学问家,他给我们挖掘和讲述了《诗经》和一个人的故事。

        这是了不起的大学问。

        孔子说,天下学问有九牛,他才会一毛。孔子的时代,人类文明伊始,那时世上才有几本书呀?百家争鸣,他自己的几本,老子的一本,孟子的一本,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那时《诗经》还没出世,《楚辞》更要晚得多。如此,大圣人已呼为“九牛”矣。想想当下,天下学问何止千牛万牛欤?众所周知,古人形容书多说“汗牛充栋”,要我说,现在要还是套牛拉书的话,岂止是“汗牛”,不知得拉死多少头。藏书,也不是一栋两栋所能充,那也得岂止“广厦千万间”。

        天下学问大得很,岂是我能说得清。

        我说的仍不过是拾人牙慧耳。

        学无止境。

          学一点是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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