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樱落的时节......
秋暮站在樱花树下,仰头看着满树樱花,随着春风,毫不犹豫地绚烂地飘落。粉色的花瓣,零零落落,散在腰间剑鞘上,仿佛在祭奠着,曾经某人。
“乾哥,我要学剑!”秋暮手中握着一把比人高的木剑,脸色坚决地站在一少年面前。
少年盘坐在院落中的樱花树下,樱花飘飘零零,落得满地。落在少年发间,也落在少年腰间白色剑鞘上。他看着秋暮握着比自己人高的木剑,一脸下定决心的表情,露出微笑,“好啊!”
樱花盛开的季节,庭院之中,两个少年,手中握着木剑,在樱花树下挥舞。舞动的风,带起树梢的樱花,悄然飘落;带起额间的汗珠,从双鬓滑落。
春乾站在秋暮身旁,风吹起他的衣摆,手中持木剑而立,看着秋暮一遍遍挥砍木剑的样子,脸上挂着欣慰的神色。
“乾哥,为什么要一直练这个动作啊,我早就会了呀?”秋暮将木剑靠在樱花树旁,依靠着樱花树坐下,小脸上带着汗水,好奇而不解地问一旁如剑一般斜靠在樱花树干边的春乾。
春乾微微仰头,望着苍茫天空,声音悠远而孤独,“你知道什么是剑道吗?”
“不知。”
“那你又为何要学剑?”
“因为我觉得乾哥的剑很帅!”
春乾并没有因此露出笑意,依旧是严肃而认真地说,“没有剑道,没有剑心,你永远也学不会那些剑招剑式。”
“什么是剑道,什么是剑心?”秋暮侧着头看着春乾问道。
春乾侧过头与秋暮对视,看着比他小六岁的孩子纯净的眼眸,他叹了一口气,“这个,看你的心了。”
“心?”
秋暮抬头望着天空,伸出手放在胸前,十岁的他,大概还不能理解什么是“心”,可是在将手放在胸前的那一刻,他仿佛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那跳动,就像挥动着的木剑一般有力。
“呼!”秋暮翻身而起,握起旁边的木剑,在空气中挥砍出破空声,“我明白了!”
春乾睁大眼睛看着秋暮,仿佛有些吃惊,然后眼睛一弯,“是吗?那要好好加油!”
庭院中,一个少年盘坐在樱花树下,樱花树郁郁青青,盛夏的阳光透过叶中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少年发间、衣上、与腰际的剑柄上。还有一个少年,在庭院中央沐浴着阳光,挥洒着汗水,一次一次地挥砍、劈刺手中的木剑。
管家匆匆跑来,春乾侧耳倾听,点了点头,便让管家退去。这一幕,正巧让秋暮看到了,秋暮挥了会儿剑,就喘着气小跑到春乾身边,“哈,好累呀,休息一会儿!”
春乾看着秋暮一眼,没有说话。秋暮摸了摸鼻子,有种心思被看穿的感觉,索性直接出声问道,“刚刚那个人来找你干啥?”
“你练剑的时候又在偷懒。”
秋暮看着脚尖一语不发。
“你如果真的想知道,那就老规矩。”春乾叹了一口气。
“不行!”秋暮抬头,罕见地反驳春乾,“我打不过你!你什么也不会告诉我!”
春乾摸了摸秋暮的头,“为什么打不过我?”
“因为乾哥很强,乾哥比我大了六岁!”
春乾摇头,指了指秋暮的心,“不,你的心不够强,你觉得你没有我强,那就永远无法战胜我。”
手指移开,秋暮伸出手按着被春乾指点的地方,他还是不明白什么是心,但是他却有了一种一定要打败春乾的想法,不仅是因为好奇,还有好胜。
两个人握着木剑对立,春乾面带微笑,摆出架势。秋暮紧紧地握着剑,他很想很想打败春乾,一次、一次也好!
脚踏青砖,持剑前冲,“啪!”,两剑相撞。春乾双手持剑,神色严肃而认真,却明显未尽全力。
“力道大了。”他点评道。
秋暮脚下用力一踏,往后退了几步,又挥剑刺来。
“啪!”同样的声响在秋暮耳边炸开,剑被春乾挡住,依旧是轻而易举。一种挫败感从心底升起,眼前一个恍惚,手中的剑已经被抽飞。
春乾收起木剑,自上而下,看着秋暮,“你这样,永远都战胜不了我。”
语气冰冷,似乎不带丝毫的感情。秋暮愣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春乾,眼前的春乾才像是个真正的剑客,带着剑锋的冰寒与锐利,可是秋暮不喜欢这样的春乾,他喜欢的是过去那个一直微笑着陪在他身边,教他用剑的“乾哥”!
仇恨的眼神注视着春乾,他没有去拾起木剑,而是转身跑开。
庭院中,春乾立在原地,身形似乎有些疲惫,他自嘲地笑了笑,“真是的,竟然陪着小家伙练了两年的剑......”
风拂过樱花树,响起“沙沙”的声音,春乾抬头看着樱花树,“也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回来。”
秋暮十六了,那天之后,秋暮再也没找过春乾,春乾也没来找过秋暮,那个曾经一直粘着春乾喊着“乾哥”的小屁孩儿,现在到了被人粘着叫“暮哥”的年纪。秋暮经常坐在屋顶上,看着樱花树的方向,在城里,有种樱花树的地方,就是春乾的家。他经常盼望着春乾来找他,只要春乾来,他一定会原谅他,可是五年过去了,春乾没有来。
一个少女悄悄爬上屋顶,坐在秋暮身边,“暮哥,又在想心事?”
秋暮看着樱花树的方向,樱花盛开着,仿佛在暮色中发着光,粉色的樱花,在黑夜中格外的刺眼,那棵树挺拔,遮蔽府邸,看不到树下,是不是盘坐着一个人。
秋暮回头看着少女,“樱,你说,那棵树漂亮吗?”
少女樱看着那棵参天大树,眼瞳中映照着黯淡的粉色,“很漂亮,可是到了快要落去的时候。”
秋暮转头看那棵樱花树,刚刚在眼中依旧灿烂的樱花树,此时却在风中散落着破碎的花瓣与片片樱花。
“樱花,生来灿烂,落下的时候,不污不染,很干脆。”樱说着,转过头看着秋暮,“樱花也是爱情与希望之花......”
为什么春乾喜欢坐在樱花树下?为什么春乾没有再来找过自己?那天,他们家的管家,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樱......你知道春乾吗?”
“矢春乾?”
“是他。”
“怎么了?”
“我曾经和他是非常要好的兄弟......”那一夜,秋暮和樱说了很多,他的事,他和春乾的事,他和剑的事。他依旧迷茫,什么是剑道,什么是剑心。他抚摸着曾经被春乾指点过的胸膛,那颗已经用力跳动的心脏。
“那就去看他呀!”樱说,“我陪你去!”
“谢谢。”
次日清晨,两个人站在矢府门前,繁盛的樱花树盛开着粉色的樱花,正随着风离开树梢在空中飘荡。秋暮知道,这些樱花终究会落在地上,化为泥尘,最后不留丝毫痕迹。
府中,矢城韵与秋暮、樱对坐在正殿,三个人相顾无言,许久之后,秋暮才开口,“伯父,乾哥最近怎么样了?”
矢城韵双眸的眼珠颤了下,“很高兴你还叫他‘乾哥’。”
他叹了口气,“他本来让我不要告诉你。”
听着矢城韵的语气,秋暮有种不好的预感,“乾哥到底怎么了?他那天......”
“他那天是得到了自己要去与洋人试剑的消息。”
听到矢城韵说到这,秋暮就已经猜到真相了,他想起春乾随身携带的白色佩剑,那把剑也成了洋人的战利品,现在在公馆之中。
离开矢府,秋暮的神情有些恍惚,樱搀扶着他蹒跚着往燕府走。
矢春乾,燕秋暮,若为异性,则结为夫妻,若为同性,则结为异性兄弟。当年,两家人立下如此誓言。
他还记得母亲说过,自己第一天见到矢春乾的场景,张开双手,笑着对矢春乾喊着,“哥哥”。
回忆定格在那天,地上躺着一柄木剑,矢春乾手提木剑,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你这样,永远都战胜不了我。”
他喜欢樱花,因为他曾经喜欢的那个女孩喜欢樱花;他喜欢樱花,是因为他想像樱花一样生来灿烂,离去的时候不污不染,毫不拖沓,干脆。他像樱花,盛开的时候让人倾心,落去的时候让人留念。可是,为什么什么都不对自己说?
春乾给秋暮留了一封信,说了很多,有那个喜欢樱花的女孩,还有他的剑道。那个喜欢樱花的女孩,被洋人所害,最后自缢,留下了那柄白色剑鞘的剑。他没想过复仇,因为樱花般的女孩不会希望他去复仇,他就像樱花。
但是那柄剑最终留在了仇人手中,哪怕是那个樱花般的男孩,也不会愿意。秋暮握起已经蒙尘的木剑,望了眼矢府中樱花飘零的樱花树。灿烂的樱花也开不过一个春天,他们在暮春的时候终将落下,在夏天即将来临的时候消失得毫无痕迹。
“你想去复仇?”樱看到在庭院中挥动木剑的秋暮,惊讶地问,“那群残暴的家伙,一定不会让你活着回来的!”
秋暮停下手中的动作,站直身子,回头看着樱,微笑着说,“我不会去复仇的,乾哥也不希望我去复仇吧?”
“那你......”
“我要去拿回不属于他们的东西。”秋暮的眼神锐利了起来,就像一把出鞘的剑,带着摄人的锋芒。
城中樱花满天,仿佛花雨飘零,一位身着白衣、腰际别着一把白色剑鞘的少年,与一位身着樱色长裙的少女,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街道喧闹,时而又手持长枪的军人匆匆奔波。
他们站在樱花树下,深深鞠了一躬。
“乾哥,我知道剑道与剑心是什么了。我会带着你的那一份,成为最强的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