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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皮特感觉有些心烦意乱,就开着自己老掉牙的福特车准备去泰坦尼克博物馆散心,顺便在老沃尔夫造船厂为自己的自传找一些灵感。“真他妈闯了鬼。”皮特在高速路上跑了十多英里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
皮特在路口下了高速,突然有个声音对他说:“红鼻子……你会撞上一辆红色大货车……”开始他以为是邻居家顽皮的小路易偷偷躲在后备箱说话,就把车停在路边,打开后备箱“搜查”了几遍,确定只有自己在车上。“倒霉!”皮特狠狠地拉上车门,心中升起一种不详预感。他决定不去泰坦尼克博物馆了,就把车停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皮特下了车,无精打采地像个泄气的皮球。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想知道。“上帝啊,救救我吧。”皮特想起早上起来没有祷告,就高声呼求,“上帝啊,求祢怜悯我,饶恕我的罪行……求万能的主驱赶困扰我的梦魔……阿门。”
皮特漫无目标往前走了一段路程后停了下来,从上衣口袋摸出一包烟来,数了三遍,确认只剩下最后两支烟。他发呆地看着烟盒上的字母“LEVEL”感觉非常陌生,以致无法拼读出香烟的名称,“这一定是我喜爱的香烟,要不怎么会装进我的口袋?”想象着香烟给人云吞雾绕的独特感受,就取出其中一支叼在嘴边。在上衣兜摸索了几遍没找到打火机,然后摸了几遍裤兜,左边,右边都没找到打火机。“我真蠢!咦,好像丢在档案馆的椅子上了,见鬼!”他小声骂了一句,干脆将皱巴巴的香烟扔到路边紊乱的草丛中,然后继续往前走。
穿过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巷,走到一条叫不出名称的大街上时已是傍晚时分了。路灯不停闪烁,街道两边的树木时隐时现。“对,皮特。这就是路灯即将点亮的征兆。”突然听见自已在说话,可声音却像是从任何一个路人的口里发出来的。不,皮特眼前浮现出十一年前伊特莱在布特公园演讲的情形,那声音是伊特莱发出的。“是的,伊特莱就是希特勒,是一个演讲家,尽管也是一个恶魔。”伊特莱的样子反复浮现在皮特的脑海里,当时的面孔, 所有的细节都活灵活现。
“可是当年参与平息骚乱的队友怎么突然集体记忆消失了?” 皮特心中疑惑,开始怀疑那些亲密队友们是否真的参与了平息骚乱的行动。他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诡异,不可能!”皮特扭头骂了一句,感觉颈部有些酸痛,就转了转颈部想缓解莫名其妙的疼痛。
这时,街角一个看起来像是流浪汉的人出现在皮特的视线中。那个流浪汉蜷伏在垃圾桶旁抽着烟。“哦,想起来了,当年在公园入口处也有一个流浪汉蜷伏在垃圾桶旁,几乎相同的情景……”皮特心中想着,就凑过去想要问问流浪汉是否知道当年希特勒复活的故事,下意识地从衣兜里摸出最后一支烟,然后凑过去,将空烟盒扔进垃圾桶。
“不可能。”皮特突然告诫自己必须理智,转念想着。“十多年过去了,那个流浪汉说不定早死了……”他改变了主意,本想问问流浪汉当年的见闻,话到嘴边却改了口,“借个火。”流浪汉头也不回,伸出黝黑的手递给他一个脏兮兮的打火机。皮特接过打火机点燃香烟,随即就将打火机扔回流浪汉。
他有点恶心,被垃圾桶随风飘出来的死老鼠臭气熏得喘不过气来。他狠狠瞅了一眼流浪汉,快步朝街道尽头走去。
“我一定不会记错, 的确是在布特公园。” 皮特穿过一条小巷,用鼻子嗅了下空气,确信已经没有死老鼠的气味,就在街角的Tesco买了香烟、汽水。
购买的乐趣使皮特心情大好,不过仍然心不在焉。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就继续盲目地往前走。大约走了十分钟,脚下展露出一大片绿荫来。在橘黄色路灯照耀下,那绿色几乎成了翡翠的投影。皮特没有留意自己这倒霉的一天走了多少路,不过感觉有点累,很想休息一会儿,干脆就往草坪躺了下去。
“是的,应该躺下。好像有一个哲学家说过:躺在大地上,屏住呼吸就可以感受到爱的安宁。是的,必须躺下来想一些好的事情,这样才可以忘掉档案馆那个废物。”他摸出一支香烟,这才想起忘了买打火机。
“他妈的,我太在意档案馆那头肥猪了,连打火机也忘了买!”他开始憎恨档案馆那个满头金发的肥胖女人,心想必须将那个女人从记忆中彻底删除,“那一天, 天气特别晴爽。早上的浓雾让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然后接到任务……去布特公园……”皮特终于从大脑中剔除了档案馆那个像葫芦一样肥胖的女人,回想起当年的一些情景,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万分熟悉的草坪上。
“咦——诡异,”皮特侧起身子,将右手掌按在草坪上,“这……居然就是布特公园……那个熟悉的草坪!”他想起那个流浪汉,而此时自己就是流浪汉,正孤独地躺在草坪上,一切都非常真实:自己或是另外一个皮特,至少是皮特的孪生兄弟,十一年前的4月30日,在布特公园带队一举抓获希特勒。
“不会是该死的梦了!”他坚定地说,虽然这座公园突然显得既真实又陌生,只是变得十分遥远,仿佛是隔着英吉利海峡用望远镜观看到的一个微型景观。
他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一切:紧靠草坪的四层楼房依然躺在那里,一些角度更加灰暗,一些角度却愈发明亮,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皮特觉得自己在这里留下的踪迹不可能荡然无存,尽管当时从房顶拉下的大幅纳粹标语已经无影无踪。他还是回忆起了当年的一些情景,他看到自己被镶嵌在过去的时间里。他,或者是他的孪生兄弟在那栋楼房前久久地伫立,在朝阳的辉光中拉出很长的影子,而渐渐地,就会被朝阳的阴影晾制成标本。
皮特当然不甘愿被制成标本,就拼命让自己回忆十一年前的细节,找回记忆底层中被掩埋了的经历:2005年4月30日,他带领一个小分队的确在布特公园抓获了复活的希特勒,而在当时至少有BBC的记者在现场,“需要证据,对,一定可以找到证据!”皮特想要找到证据,一定要弄清真相。
第二天,皮特跑到中央图书馆,在那里呆了一周。希望在图书馆可以从当年包括BBC在内的各种媒体查找到可以佐证这一事件的新闻报道。他查阅了大量资料,结果让他非常失望,布特公园2005年4月30日这一天非常平庸,没有任何值得公众记忆的事件发生。
皮特并不气馁,一周后,终于在皇后大学图书馆查找到唯一一起布特公园与“事件”挨得着边的记录,但那竟然是多年以后的2013年“国旗事件”中,有一辆汽车在比特公园附近被焚烧的报道。
这让皮特十分尴尬。他疑惑,甚至差点崩溃,他一口气跑回到家中,将写了差不多一万字的草稿撕了个粉碎。然后去到靠近公墓的一家小酒馆,独自躲在角落里尽情狂饮。
他喝完最后一瓶啤酒后凶狠狠地问自己:“是我他妈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一个高个子侍应生愣愣地看着他。
在路灯还没有熄灭之前回到家中,皮特趁着酒兴翻箱倒柜折腾了一上午,终于在抽屉中找到一张当年与陆军情报六局签订的保密协议书副本。
已经发黄的协议书和他写给离异妻子的信混在一起,“还好,幸好这些信从来没有寄出,不然……”皮特有点庆幸自己还不是警局第一蠢蛋。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自己向陆军情报局移交案件时签署了这份特别的终身保密协议,他发誓一辈子不让妻子知道这一秘密的。
“没错,签署了这份协议后,和队友就被安排去度假……好像是黄金海岸……”皮特很庆幸自己恢复了一些细节的记忆,就欢天喜地倒头睡觉,决定第二天就拿着协议去警局档案馆,指着嘲笑他的管理员让他们道歉。
可是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皮特怎么也找不到陆军情报局的那份协议。
皮特十分迷茫,甚至有些潦倒,他骂自己无能,骂自己是蠢猪。证据全然灭失了,连教训档案管理员的小事也做不了。
但事情的确真实发生过,就在布特公园,希特勒曾经在这里复活,并聚众发表演讲。而抓获希特勒的就是布特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