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该怎么跟她谈呢？
是把协议书“啪”地扔到她的面前？
还是严肃地直接告诉她：喂，那谁，咱俩离婚吧！
或者，在她和往常一样，挑剔着饭菜做得不合味口时，扯开嗓门大吼：那谁，你听着，老子不伺候了！
夜很黑，很静。只听得见手机里不断发出的微信消息提示声。他已经刷了半天的屏，感觉到了深深地疲倦。
他心中默念着那句顾城的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他来寻找光明。
他平躺在那张大大的、软软的、还散发着她身体幽香气息的床上，睁大眼睛，内心似万马奔腾。
他就这样在黑暗里，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两条腿交叠着，双手枕在脑后，脑子里在一分钟内闪过百种念头。
她会是怎样的表情？
他不停地设想、推演着。
最后，他很亢奋：不管怎样，都得硬一把。
反正，老子也干腻了。
02
房门“砰”地一声推开了。
他想得太入戏，以致于她进家门那一声清脆“啪嗒”的开锁声都未听见。
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灯亮了，她把身上的大衣啪地扔到床上：给我挂衣帽间去！
还有，把洗澡水给我调好，38度！
这是他们一贯的规定动作。
她是个有能耐的女人。能干、学历高，还长得漂亮，170的高挑身材，欣长白玉般的脖颈上，顶着张范冰冰的明星脸。
她是一家大型民营的董事会秘书，领着百万年薪。出身财会专业的她，非但精通专业领域业务，还懂金融，懂上市运作，擅对外公关。
经过几年的摸爬滚打，熟谙职场规则的她，在董事会一圈的男人堆里，应对自如。
而他，相貌无奇，事业黯淡，已年过而立，却仍不过是一家软件公司小小的程序猿，拿着一份还不够还月供的工资。
刚在一起的时候，她和他的差距也没那么大。他喜欢烟火日常，她也乐于享受这种简单的快乐。
他到现在还记得，多年前的她过生日的一天。许完愿，正吹灭蜡烛时，出租屋里停电了，房间漆黑一片。
她正懊恼泄气着，突然，一撮桔黄的光亮从他的手指缝里泄出！他把双手慢慢移开，直至光亮全部倾出——是一只装满荧火虫的透明玻璃瓶。
她惊呼着，一把抱住他，紧紧地揽着他的腰，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幸福地哭了，又笑了。
03
呆子，磨蹭什么呢，睡衣快给我拿过来！她在浴室喊。
他回过神，从衣橱取了那件粉色的睡衣，推开一条门缝，递进去。
她一把甩在了他脸上：我喜欢那件浅紫的你不知道？一天到晚啥也没见你干，这点服务还保障不了，你说你有个屌用！
她越来越男人了。
不但行事风格像，连说话也是霸气十足。
他没像往常一样依圣旨行事，站在那儿，他想看她暴怒的样子。不是没有见过，而是因为见的太多了。
但今天，他想着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近距离地感受她的粗暴了，心里竟然有一丝莫名的哀伤。
她探出头，见他仍杵在那，劈头盖脸地发起了飙：你个没用的男人，是聋了还是哑了？你是想冷死我还是怎么地，还不赶紧给我拿来！
“nnd，受够了，老子要跟你离婚！”
他把粉色睡衣用力往她头上一掷：老子炒了你鱿鱼！
在这段关系里，他软了这么久，此刻终于硬了回。
他并不打算摔门而去，他要快活地、底气十足地跟她摊牌。有什么可得瑟的？离了她，我还活不成了？
04
他以为她会歇斯底里。
可坐在床上等了很久，外面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凌晨1点了。这栋房子周围的灯光都已暗下，只有他们家，整个屋子都亮着。
夜，安静地可怕。
他突然有点害怕。她那么强势，要真同意了呢？他们还没有孩子，离个婚，也没那么难的。也许明天，就和她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在这个城市，除了她，他没有别的亲人。他俩大学一毕业就领了证，和她结婚8年，有苦，有乐，有怨，有矛盾，有疏离。
当然，所有的不愉快，他想，都是她的高高在上、颐指气使造成的。她比自己强，瞧不起自己。
他已经憋屈了很久很久。早就想来一次革命了。
他想，要是真走到这一步，他什么也不要。
可是，这么久，她一句话也没有。这不是她的风格。
或者，她不会同意？他突然煎熬了起来。
蹑手蹑脚地出房门，探头看见她坐在餐桌上奋笔疾书，嘴角竟然还带着不自觉的笑。
肯定在写协议书吧，原来她真的早就不想跟自己过了！
他的喉咙哽了哽，没有出声。
万般滋味，似带了血的咸辣，涌上心头。
05
大哥，来，拿着。
她倚在房门上，手上捏着两张A4纸，冲他笑。
这么快就拟好了？肯定是早就盘算好了，不过是一直在等他将离婚二字说出口罢了。
她藏得够深的。
他心里突然很堵。
可又想，男人么，输什么，也不能输了脸面。
他说：没什么可研究的，都给你，我签字就是。
她真的返身去客厅，拿了笔，连协议一起递给他——他握笔的手，却擅抖起来。
快速地扫了一眼A4纸，却见标题写的是：关于辞去董事会秘书职务的申请。
她在申请里说，公司的发展已步入正轨，上市筹备也已完成，她可以安心地退出了。现在，她只想和爱人一起，造个小人，过个寻常的小日子。
他的泪，抑止不住地汹涌而出：我都炒你鱿鱼了，你怎么还愿意为了我去炒了公司的鱿鱼？你能拼到这个职位多不容易，怎么这么傻？
她拥着他，轻抚着他的头：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们之间过得连架都懒得吵了，我以为你并不需要我了。
今天，你终于肯和我吵架了！还是那么狠，让我瞬间知道，你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你需要我的关注与珍视，你仍然是爱我的！
其实一直以来，我也想狠狠地革一次你的命，让你知道，我的强悍不过都是伪装的外衣！
原来，爱是一种彼此之间的深切需要，哪怕是撕心裂肺的争吵，亦是情义的表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