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人在北京(四)

陕西人在北京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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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的第一个夜晚我没睡好。也不知是因为睡得太早还是因为“劲”憋得太足,我彻夜未眠,五点多钟就悄悄地起了床,蹑手蹑脚地去卫生间洗漱。

随后,我整理好装容、擦亮皮鞋,推开像工棚似的那道门……

哇……好清爽的空气啊,我深深地吸了一口,顿觉神清气爽,站在门外的一片宽阔处,扭扭腰、踢踢腿,等候小孙出来。

刚到六点,宿舍斜对面的朝鲜大使馆墙外有武警在换岗,正步走,敬礼……那种阳刚之气很直接地传递出来,让我的精气神更加十足。

这时,小孙走出宿舍。我们开始并肩前行。

过马路、乘电梯,左拐右转,像进迷宫一般我们进入了操作间。

热菜操作间约百十多个平米,各种厨具两边和中间一字摆放,只留下两个狭长的小过道供人出入。

换上雪白的工作服、罩上雪白的工作帽、带上雪白的口罩,小孙指着刚刚送进来的四框鸡腿说:“史哥,你照着小郝的剁法把这些鸡腿先剁完;注意安全!”

小郝是一个年轻小伙,个头不是很高,面容却很清秀,像个刚出校门的学生。也不知道他怎么还会比我们来得早,已经站在菜墩跟前“啪啪啪”地开始工作了。

接过小孙递过来的剁骨刀,扭头看了看小郝剁的鸡块,我不用任何人指点,娴熟地剁了起来……

一边剁我一边想, 一筐鸡腿五十斤,四筐就二百斤,做成菜肴不知能分成多少份。这家餐饮公司的销售量真是利害啊!

约莫半个多小时后,四筐鸡腿剁完了,装进大铁桶,移至一边,拧入水,慢慢地冲洗。

紧接着我俩又切肉丝、笋丝和木耳丝,又是上百斤,用来做鱼香肉丝。

配完鱼香肉丝,我们又要把做卤肉的带皮前胛肉切成小拇指粗细的短条。这种肉被事先分割成一扎宽、三四扎长的条冷冻起来,需要的时候从冷库里拿出来,先切厚片再切短条。

你们可别小看了这种肉,它特别地难切,冰凉、光滑、坚硬,多么锋利的菜刀切下去时候都要手腕特别用力;而且,越着急越要沉着冷静,因为稍不留意就会伤到手指。

二百多斤的卤肉真把我切懵了,腿、手、腰,都开始酸痛起来,尤其是手腕,酸痛难忍。

快要切完的时候,小孙在抽风机的轰鸣声里朝我喊:“史哥,把那些铁筛递给我,我要控鸡块的水!”

一着急,也不知道这铁筛那儿把我手指划了一下,一阵钻心的疼痛之后,殷红的血便冒了出来……一滴又一滴地掉落在地面。

我不由得一阵哆嗦,心,似乎也在抽搐——强烈的自责让我意识到这个错误来得多么不合时宜啊!

“叔,你别急,我给你找创可帖!”

话音刚落,小郝就跑向凉菜间,很快找来创可帖帮我缠在手指上。

翘起受伤的手指、横下坚定的心,我继续开始工作……我知道,这不是在家里,这是出了远门,是在社会,是在江湖……痛惜和爱怜此时此刻没有地位与价值,只能掖藏起来,留给自己去品咂,去隐忍。

烟笋炒肉、酶菜扣肉、黄闷鸡……等把这些原料切配完,我已是筋疲力尽,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而这时,他们用过的大铁盘已经堆满洗碗池,东倒西歪的,像一个小山峦伫立在我眼前。

“洗吧!只有努力做事,一切才会好起来;只有努力做事,想改变的事情才会迎来契机。”想到这儿,我顾不上缠着创可帖的手指,拧开水笼头,快速地冲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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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哥,你手指有伤,不用洗盘子了,干别的吧!”

“没事,你们急着用呢,我得赶快洗出来!”我执拗地回答。

各处岗位上的师傅们都匆忙而有序,忙碌着自己的本职工作:有做羊肉泡的;有炒歧山臊子的;有制作凉皮的……时不时地会有人开起玩笑,紧张的气氛里总有一种放松和快乐。

中午一点半是员工开饭时间。小郝做了一盆西红柿炒鸡蛋、一盆辣子鸡块和一盆鸡蛋汤,端到凉菜间。

我留意,小郝虽然年轻,但从做菜的手法看还是有一定的烹饪基础和功力。

不一会儿,凉菜间里开始热闹起来,从各自岗位陆续而来的员工都拿着碗筷,聚集一处,排队打起饭菜。

虽然和他们是第一次吃饭,有些人还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很奇怪,他们的音容笑貌和举手投足,我似曾熟悉,似曾在哪儿见过……似乎是家乡的左邻右舍,似乎是相处了多年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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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陕西方言听起来格外亲切……有些人的方言里还加杂着普通话,很有“复合味”

这个群体里,除了一位被他们称呼为“老王”的人看起来和我年龄差不多之外,其他人都没有我年长,三四十岁的人居多。

“多吃菜,要吃好,不要生疏……!”站在一个角落默默用餐的我被一个女同事关照的话语打断——抬起头,我向她微笑,说:“谢谢……”

这位女同事个头不高,黑色的短发被白色的一次性餐饮专用帽紧紧地罩着,只留出憨厚的大圆脸。这圆脸漾动着薄薄的高原红,我猜想,她肯定不是西安周边的人,要么就是来北京时间很短,否则,西北人特有的淳朴不会如此鲜明地还在保留着。

洗涮了碗筷,大家开始各自分散开来,找安静的角落,要么给家里打电话,要么就是玩着游戏……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厨师长李师傅穿着大长靴也不知从那儿风风火火地冒出来,高声喊道:“快快快,别玩了,赶紧干活!”

于是,大家又开始忙碌起来。

下午的工作主要是分装和打包,把中午做好的热菜和凉菜入冷库,给明天留着配送。

这项工作看起来不出力,可是劳累了一个中午,再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称重和包装,连续两三个小时,我实在是受不了,脚跟、膝盖、腰板……似乎没有一处不在疼痛!还不要说偶然穿插其间的杂活:拖地,擦洗厨具,搬卸送进来的货物……

我一次又一次地咬着牙,努力让自己坚持着。我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人家的活有多么地多、多么地重,而是我自己长时间过惯了那种悠闲与懒散生活,太过舒适和安逸了,才会有如此的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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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多钟,我们下班了。

脱下工作服,穿好短袖和皮鞋,对着锃亮的玻璃门,我用手疏理了额前那些稀疏的发……然后,尽力地挺直腰身,尽力地让自己像一个年轻人,朝电梯口走去。

出了楼宇,京城的黄昏真是迷人,虽然路灯还没有亮起,但是商铺里却是灯火辉煌、人影攒动……我不由得停下脚步,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抬头望天。

在家乡,我也是这个时候习惯了抬头望天。

这儿的天很蓝,没有一丝云彩,也没有任何氤氲,唯独有一颗星星——对,还是昨天看到的那颗星星,她依然高挂在那儿,继续朝我眨着眼睛,一下,两下……

“快走,早点回去洗澡睡觉!”小孙站在马路对面朝我喊。

回过神,我再次挺直腰身,再次迈出自以为很青春的步伐,向住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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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8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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