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1-08

part 1

冬日的风极尽凛冽,刮的五脏六腑都隐隐疼痛起来。

我从街上匆匆回到屋里时,仅有微光,冷的彻底,摸索着点燃了膛中的炉火,这才看见她正呆坐在窗前。

窗玻璃上盈了层雾气,看不虚实外面。

我推开窗,一只不知什么品种的雀从窗外那棵已枯的树上跳了进来,簌簌抖下一身风雪。

她依旧坐着,久不外出的脸上透着病态的白,毫无生机的双唇此时紧抿着,淡蓝裙角被寒风吹得沙沙作响,我望她良久,说

“出去走走吗?今天是新年。”

她动都没动,眼底那抹黯淡的光在听到“新年”这两个字的时候彻底散了去,平静如一潭死水。

我便感觉到,她已经不在这了,她的灵魂已经彻底走了。

那只雀飞走了,我这才注意到,它蓝色的尾羽像极了冬天的海。

膛火在寒风的倾覆下散了去,只留下点点火星尚且温热。

铺天盖地的昏暗裹挟风雪袭向这座摇摇欲坠的小屋子,窒息感如潮般涌上我全身。

我再也忍受不住,奔了出去。


Part 2

“时郁。”

夕阳如血般淌在雪地上,恍惚间竟有人唤我的名字。

“时郁。”

天光直坠进雪地炸开刺眼血色。

“时郁,这世上有这么一种人:他们空洞的乏力,在这个人间浑浑噩噩的活,认认真真的等,等到灵魂都不耐烦,才匆匆离去。”

咖啡厅迷离的暖光打在任烈紧蹙的眉上,晕开一抹昏黄。

“稍有不慎,你也会堕入深渊。”

我没说话,直看着窗外灰黑的积云。

又下雨了。

“时医生..我姐姐她..怎么样了?”

对面的少女紧攥着衣角,显得急促不安。

这是她的妹妹,第一次找到我治疗她姐姐时,就是这副局促不安的样子,像极了久被人关锁的宠物,再见日光瑟缩的样子。

雨点拍打在窗玻璃上,声音直钻进心底惹人烦躁,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转头看向窗外,声音也染上几分凉意:“情况不乐观,你可以..说说她之前的情况吗?”

姚依依犹豫良久,才道

“好。”


Part 3

肖云已经很久未归家了。

屋里没点灯,满月高悬着照亮一地狼藉,姚依依望着远处城市万家灯火如炬,扭头奔进房间,却在进门的一刹那愣怔住了。

月光如流水般淌过少女鸦色长发,轻抚过她苍白侧脸,再堪堪吻过她纤细手指。有那么一瞬间,姚依依感觉天地寂静,周围一切模糊不清,春秋岁月都溺于她眼里的汤汤汉水。

许知春转过头,看着愣怔的姚依依,弯眸笑了,“依依,过来。”

姚依依回过神,跳过去扑进那人怀里,抬起头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傻笑道:“姐姐,你好漂亮。”

见她如往常一般笑了笑,姚依依撅起嘴小声说:“今天是中秋,不知道爸爸回不回家啊。”话音刚落,许知春僵了僵,而后又轻敲姚依依的脑袋,“提他干什么?不回来才好。”

“可我们,已经没东西吃了。”姚依依声音逐渐低到不可闻。

许知春没说话,抬眼望了望窗外的圆月,良久,苦笑了声。

月光撒下一地斑驳,男人一脚踩进了水坑,低声咒骂了句,摇摆着蹒跚离去了。

寂静的屋子在铁门粗重的喘息声中惊醒了。

男人携满身风尘与酒气,踢开脚边一只破旧的暖手炉,大声嚷嚷了起来:“姚依依,许知春!两个臭婊子,老子的钱呢?把钱给老子拿出来!”说着在狭小的地方翻箱倒柜起来,“该死的,又输了,好不容易才回来...姚依依!”

闻声而来的姚依依双手拘谨的背在身后,怯生生地垂下眼,盯着那只破旧的暖手炉不说话。

肖云抬眸看着姚依依:“你姐姐呢?”

“姐姐吃了药,已经睡了。”

“她吃药?又生什么病?”肖云蹙眉,又瞪了眼“花老子的钱买的?”他“啪”的一声甩上柜门,推开不知所措的姚依依,进了里间。

木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接着便是响亮的巴掌声与打骂声,许知春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从门缝溜出来,钻进姚依依的耳朵里,刺的生疼。

姚依依摔倒在地,暖手炉割伤她的手腕,血极缓的滴落在地,逐渐凝固。

不知何时打骂声逐渐变成了粗重的喘息声,沙哑的哭泣声伴着呻吟声传了出来,姚依依从麻木中回过神,悄悄推开木门的一丝小缝,一眼望去却彻底呆了。

许知春被肖云扣着手腕,骑在身上,她蜷缩如小猫止不住抖动,脸冲着门,眼睛通红,却再也淌不下一滴泪水。

姚依依一眼望进许知春眼底,先前的温柔秋水如遇了大旱,已彻底干涸。

道是知春,却终究与春天擦肩而过了。

Part 4

“姐姐和我是同一场车祸的幸存者,是肖云收养了我们。”

错落光线打在玻璃桌上,姚依依手轻颤着,缓声道:“肖云刚开始对我们很好,他是老师,教了我们很多,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变了,前几日他被讨债的人追到家里打死了,我这才能逃了出来。”

至今再回想起那天夜里满手的鲜血,姚依依仍止不住颤抖,血翻涌上来渐再凝固成冰,又遇极寒,经久不化。

我垂下眸,无话可说。

故事中的男人赫然是我高中时代尊敬的老师,前几日于路上接到他去世的电话,葬礼安排在昨天。

我明白,我青黄不接的少年时代就此落幕了。


Part 5

我突兀想起那只蓝色尾羽的雀。

我从街上匆匆回到屋里时,她正呆呆坐在窗前,窗大开着,寒风猛烈灌进屋中。

“去冰岛吗?”我问。

通红的夕阳,摇摇晃晃的老爷车,老式车载音响放的Ólafur Arnalds的3055,绵延万里的冻土,零下十几摄氏度的空气,身上穿的羽绒服。

去看海,去看冬天的海,然后葬在那里。


                                      2019.10.29 总得尘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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