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境

   水力发电厂建成已经有三十多年了,这里也曾经光彩过一段时间的。那是十多年前吧,国家还不是很热衷于国企私有化改革。在还有三十多个人服务于这里的时候,知了的声音从来都没有嘹亮过。

电厂的宿舍是一幢三层高的楼房,三十年前的样式。如果你见过自然不用多介绍了,均匀碎砂石表面的正面除了雅致的人养的盆栽之外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装饰,其余三面便是偶有黑斑和裂缝的石灰浆饰面,在长十来米的房檐下却没有一根柱子。那青灰的格调绝不优雅却也舒适。人们平时会在门前的挤满了芒果和黄皮树的院子里、树荫下闲适的聊着天、玩着扑克牌、逗着小孩;也会在房子侧边的顶着蓝天和白云的水井旁菜地边切着肉、杀着鱼、洗着菜。

这里是一个平凡却也妙趣无穷的地方,那个宿舍楼前不大宽的院子临着那几十米宽的河道。在院子里我们可以看到坝上那河道的那一滩静静的水,坝的下边便是到处到处躺着大石以及偶有青草的河床。水不时会哗哗哗地漫过坝,在没有围栏的时候,光是听着声音已经能把人吓着了,然尔以这里为家的人们早已习惯,尽管小恬静小朋友那时还只是个孩子也已然喜欢上了这里不绝于耳的哗哗声响。房子背后便是人工修缮的渠道,岁月从这里流走,只留下一层厚厚的、绿的发黑的青苔,没有人想过这里什么时候会坍塌殆尽。

夏日,总是那么炎热,粘在树上的知了咿呀咿呀的叫唤着。下午的的恬适时光,在这不绝于耳的虫鸣鸟叫之间显得那么闲散漫长。人们总喜欢在那树荫下的水泥桌上,点上蚊香,在扑克牌的你来我往之间消遣着。

“台风要来之前的这几天真是热死人了。”阿达轻轻打出一张红心五,嘴里抱怨这没有一丝风的天气。“听说这次风会很大,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事实上每年台风都看不上我们这里,每年快到了就绕道了。”小恬静的爸爸作为一个玩扑克游戏的老手,他深谙这牌局上的讯息万变,却总能在任何时刻保持着冷静,在他的脸上有着在他这年纪上少有的持重。在说话间,贵先生轻轻祭出手上的牌结束牌局。小恬静在旁边为爸爸的胜利欢呼雀跃,或许她真的懂得这里面的意味吧!谁知道呢?

这天晚上雨下了整整一夜,泼泼洒洒,似乎是不知疲倦般倾泻。这样的雨,如此喧闹,坝上早已开始漫过水。小恬静虽说早已习惯坝上水流过的声音,但这夜,小恬静睡不着。外边此时已然不在是哗哗地响,而是低沉的咆哮,如次低沉。仿佛具有无尽的穿透力,略过这一众苍生。花儿草儿一应朝着同一方向匍匐在地,那么的无力那么的没有意欲。这座有些年份却并非十分沧桑的房子,在这低鸣的声音拂掠之下,一面面墙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显得薄脆,仿佛由内而外地在颤抖、低鸣、晃动。

当阿达敲开小恬静的门时,那粗鲁狂猛的风没有一丝停歇意味地灌入房中,粗暴的摔着门、甩着窗。小恬静才意识到这个夜晚在颤抖和狂吼,她艰难地关上门,即使此时是置身在黑暗和怒风中却也丝毫不曾有恐惧之意。

那些大人在议论纷纷,小恬静百无聊赖地呆望着河流所在方向的黑暗之中,尽管除了一团漆黑之外看不见任何东西,小恬静依然是直勾勾地望着。其实小恬静很天然地知道,那些大人们即使是有很正确的想法,却也只能等着她那在机房值班的爸爸。在这种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镇静,尽管树在不停地摆动,却也听不见本应沙沙作响的声音。漆黑压抑所有人的内心,他们迷茫,又如这飓风般躁动,或许不是害怕,而是在震惊之中慌乱。

议论也只是在会面之初的短暂存在,而此时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小恬静依旧望向那空洞的黑暗中。一道划破漆黑的闪链,划破了所有人的沉思。小恬静原本漆黑的视野,在此刻被照亮,昔日那所有人都熟悉的河道早已消失不见,闪现在她脑海里的是书上给予她印象的黄河景象。这一道闪电似乎挂在天空中的时间前所未有的长,以至于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们那再熟悉不过的河道展现出的以往难以想象的陌生。“哇”除了这异口同声的惊叹,没有人在发出其它任何一丝声音。明明这只是一瞬间,在所有人的心里面却有如穿不透的长夜。小恬静的小身躯便在不住的颤抖。

打伞便是不可能了,贵先生披着雨披在那两河间两米来宽的小路上摇摇晃晃地走过。心里或许在暗骂这路难走,但即使再怎么骂也无济于事,风依旧是没有一丝要停的意思。当人们看着贵先生回到宿舍门口时,那些六神无主的家伙变得一脸兴奋。

“把所有门和窗都敞开,这种鬼风保不准会把楼都给拆了。”贵先生并没有做任何停留,雨披的帽檐不停地滴水,贵先生边用手一遍一遍的擦脸上的水边作出决定。或许他心情十分沉重,但那张不算老的脸并没有表现得脸依旧沉着如故。

在贵先生的决定之下,人们开始往后宿舍后面山上废弃的河道值班站撤。在宿舍后边的那仅有一米宽的水泥薄片桥前,他们止住了脚步。这座他们以往若无其实般的走来走去的桥,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又强烈的存在感。望着桥底下涌动的水,那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水,贵先生却油然泛起恐惧。

贵先生轻轻的用手抹去脸上的水,偷偷地出了一口气,脚步虽是有所减慢却没有一刻停过。“一个一个过!”贵先生的脚已经踏上了桥,嘴上大声说着,或许他在自己壮胆吧。贵先生在桥的另一端看着其他人一个一个的过了桥,脱下雨披,又回到桥的另一端把小恬静抱过来。小恬静或许是害怕极了,小身体一直在颤抖,一路走来更是一声不支。过了桥,贵先生轻轻敲了一下小恬静的脑袋,冲着小恬静笑了起来。小恬静嘟嘟嘴,摸着小脑袋,虽是依旧沉默但身体却不在那么颤抖不止了。

那由两河夹着的宿舍,在这山腰上废弃的小屋上看去,确实像是摇摇欲坠。尽管河床相对那小院子的地面有七八米深,在现在看来也且是不能够使人安心了。又或者人们都相信在这个夜,那个相对于他们如家一般存在的房子是必然逃不了坍塌的命运!或许谁都不敢往下想,谁都不想失去,他们都在心里默默祷告,也只能祷告而已!

在废弃的小屋里歇了片刻之后,贵先生便拿起雨衣走到阿达旁边细声吩咐了几句,便走到小恬静跟前摸摸她的小脑袋。贵先生自己固然舍不得小恬静,但值班的责任压在他的心中,却迫使他无从选择。贵先生便强颜笑嘻嘻地说道:“说不定你会有个英雄爸爸哦。”在这种时候,贵先生心里仅仅只是和所有人一样塞满了祷告。

望着那没有任何迟疑的背影,小恬静并没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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