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鸭汤赋

昔尼父之举箸，岂食啜之厌精？(1)希神尧之临御，甘藜藿之粗羹。(2)想子公之指动，必染鼎而志伸。(3)叹羊羹之不遍，亡中山于一嗔。(4)是以烹调之末术，系隆替之殷殷。故庄周有庖丁之喻，(5)老子善小鲜之烹。(6)

惟彼殷商吴仲，术擅岐黄。烹鸭作馔，备诸酒姜。油煎水煮，嗅愈甘香。服食而后，精神越扬。经脉通舒，乃悦君王。传之久远，寔所滥觞。故巴国留烹鹜之俗，众口称老鸭之汤。

汲寒冽之三泉，选麻鸭于江渚。并姜蒜与酸菔，(7)煮雷鸣于瓦缶。焰荧荧其如豆，时冉冉而慢数。味徐徐而渐融，香阵阵其暗吐。遂有岭表俊流，江淮谈客。或驱宝马，或挟琴瑟。闻其风而悦之，口流涎而不绝。齐联袂于高堂，竞引领而咂舌。乃有红袖佳人，素手如玉，碎步莲抬，顾盼波瞩。一瓿捧来，乳煊雪沸。满桌熏蔼然之烟，一座称老鸭之肉。纷纷起杯箸之声，人人饱饕餮之欲。彼蓴羹之乍熟，动张翰之归心。(8)此鸭汤之在啜，呈五味之纷纭。初留舌而玉滑，继降脾而春温。平六腑之燥烈，如含德而饮醇。神翩翩而思翥，志郁郁而得申。饮食和而病去，岂必熊蹯而称珍乎？

夫鸭之为物也，味甘性凉。解毒降火，固肾通肠。萝菔(9)盐渍，佐味入汤，祛风养血，益智不忘。服食既久，俾尔康强。苟凡物之善用，与妙道而颉颃矣。

夫天府之故国，素知味而名著。变玉馔之纷纶，想柔嘉（10）而延伫。人人怀击鲜之能，（11）家家无全牛之目（12）。鳞次有易牙之馆，(13)比屋著犊鼻之裤。(14)遂有刘子，炎汉苗裔，慕其余风，非曰好事。缩天府之辽远，同秦楚之异炙。(15)移美魏阙之畿，(16)呈味建瓴之肆。（17）抄手腾巴蜀之声，腊肉来幽燕之噬。(18)虽汤湇(19)之道细，亦聊寄乎调鼎之远志也。

成都李野航撰

注解：

1“子曰，食不厌精”。语出《论语》

2“尧之有天下，粢粝之食，藜藿之羹”。语出《史记》。

3“子公怒,染指于鼎,尝之而出”。语出《左传·宣公四年》。

4“中山君飨大夫，司马子期在焉，羊羹不遍，子期怒走楚，楚王伐中山，中山君亡”语出《战国策》。

5 庖丁为文惠君 解牛，“奏刀騞然，莫不中音”。语出《庄子·养生主》。

6“治大国若烹小鲜。”语出《老子》。

7 酸菔，酸萝卜。

8“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语出《晋书·张翰传》。

9 萝菔，萝卜也。

10 柔嘉，指美味、美食。“无亦择其柔嘉，选其馨香，洁其酒醴，品其百籩。”语出《国语·周语中》

11 击鲜，宰杀活的牲畜禽鱼，充作美食。《汉书·陆贾传》：“数击鲜，毋久溷女为也！”

12 目无全牛，语出《庄子·养生主》。

13 易牙，古之善庖厨者。

14 犊鼻裤，语出《史记·扬雄司马相如列传》。

15炙,炮肉也。语出《孟子》。

16魏阙，指首都。“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闕之下”。语出《庄子·让王》。

17 建瓴，京城也。“地势便利，其以下兵于诸侯，譬犹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语出《史记·高祖本纪》。

18 噬腊肉，语出《周易》。

19 湇，同“湆”，肉汤也，音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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