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小时候弱多了

《你好，小朋友》 秋山亮二

昨晚在寝室里看《Inside Out》，不断被其中的设定与创意所惊奇。后半段一直随着剧情感动着。温柔、不说教、严谨又天马行空的动画电影，似乎成年人比孩子更合适。Bing Bong跳下车的瞬间我流了泪，想起曾经看《Digital Monster》，巫师兽牺牲的情节同样击中我泪点。恐怕我对这样的桥段永远不会有免疫力，我也不希望有。平日经历浑浊生活的眼睛，总是需要这样的眼泪不时清洗一番。

夜凉如水，室友在床上翻了个身，间或发出几声呓语。我在屏幕前看完几个小人翻山越岭跌宕起伏的冒险，细细想着，在我生命中是不是有那么一些时刻，我的情绪小人们也是竭尽了全力，维系着我能够继续生活下去。快乐地生活下去。

暑假我在学校参与一项后勤类app的开发，iOS端。虽然Swift语法之前大体过了一遍，但是到了真正上手一个项目……又是完全另一回事。那段日子我陷入了一次次地怀疑、尝试、失败的死循环：不知道怎么实现功能、不知道怎么查询资料、不知道怎么更正错误——许多次甚至查找错误原因就已让我几近崩溃。比code更漫长的是debug，而比debug更漫长的是绝望。我已经记不清和学长通宵了几次。在那些天快亮的清晨，我点起烟走出房间，想起入夜前的“今天晚上一定能把这个功能终结”不由得一丝叹息，心底是满满的挫败感。而一支烟的工夫，天色已不知不觉间亮得刺人，我只能带着疲惫和对自己的不屑，沉沉睡去。

这样的夜晚让我回想起那两场考试的前夕。中考前一段时间我住在学校安排的平房宿舍中，房间窗户正对着的是颓墙与荒草，夜晚月光映照着草叶仿佛一柄柄冰冷长剑，投射在窗玻璃上一晃一晃。陪伴我度过那一夜夜的是一首首五月天的歌，我对着锈迹斑斑的防盗栏杆轻声唱，“就算会有一天，没人与我合唱，至少在我的心中，还有个尚未崩坏的地方”。高考前我从宿舍阳台向外眺望，端详着那斑斑树荫与昏昏路灯，倏忽觉得未来之路无力争取无法把握。陪伴我度过那一夜夜的是一本本与课业无关的书。读木心，矫情起来突然觉得自己“高中的各个阶段，全是错的”。未尝对过去有过反思与忏悔，又惰于在余下时间中放手一搏。既无天才命，却得天才病，最后我用如此的方式，为我蚤子般的高中掩上了华美的袍。

所有的这些夜晚，这些疲惫的、沮丧的、看似绝望的、冻得瑟瑟发抖的、前路大雾弥漫的……夜晚们，那时的我以为捱到天亮是几乎不可能的事，结果我却都走了过来，这些记忆中的夜晚，竟成了日后继续坚挺过新夜晚的原力。我渐渐发觉，黎明不是救赎，比黑夜更难捱的是天亮后的岁月，日头下的生活。

“黑暗中对话”是我和朋友最近在策划组织的一项线下活动。素昧平生的数个人，戴上眼罩，关闭手机，围着桌子就着某一个词语谈天说地、各抒己见。最新举办的一期主题是“童年”。问参与者提到童年会想起什么，有人说“阳光”，有人说“三好学生”，有人说“敢想敢做”，有人说“痛并快乐着”……问为什么是“痛并快乐着”，少年说小时候老受伤：左手、左脚、右手、右脚，还有脑震荡和心律不齐，我们听的人都觉得很痛；问为什么是“敢想敢做”，姑娘说在大院里想干啥就干啥，跑去姥爷床上撒尿、把所有裤子剪开了洞，我们听的人都觉得很疯。究竟什么是童年？周杰伦和篮球场、马尾辫和漫画书，自卑的情愫、爱情的悸动、烂漫的梦……童年最后留下了什么？没有人知道。蒙着眼睛的状态或许同时也带给了他们安全感，而长大成人的状态聊童年，或许也同样带给了我们失落感。

扶南写过这么一段话：你比小时候弱多了，那时候你有许多梦想，并且做了很多努力，你想考一个好学校，你想拥有一群朋友，甚至还曾偷偷地喜欢过什么人，会为了见他带病去学校，会熬夜读书，会倾听朋友。可是现在，你见识多了，比原来更有智慧了，也变的强壮了，可是却再也没有像原来那样因为坚信自己和未来，而拼命去努力了。

是啊，我比小时候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