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告白》:当我们藏起底牌,当我们心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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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徐裴行

知道《无声告白》这本书,是在一年多以前。几乎每个月的亚马逊购书满减活动中都有它的身影,但一直没下单。一来对伍绮诗不甚了解,那个时候更多地在看莫言以及陈忠实的作品。二来,书的译名总让人误以为是单纯的爱情小说,并未给予太多关注。直到八月中旬在豆瓣中看到书评,遂激起了阅读的兴趣。

整本书围绕着十五岁的女孩——莉迪亚的死缓缓展开,运用倒序和插叙结合的手法,深度剖析了背后的成因并揭示了家庭的畸形扭曲。对于《无声告白》的第一句——“莉迪亚死了”,许多人不知道的是,这一句在最后一稿时才确定下来。前面的几版草稿都是这样开头的——“他们一开始不知道莉迪亚去了哪里”。在伍绮诗的专访中,对此她如此解释:“调子完全不同,一个是揭示真相,另一个隐瞒真相。但我觉得,读者一上来就需要真相。否则,重点会变成莉迪亚是死是活,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发生——是小说的重点。我喜欢直率的开头,有种一下子摊牌的感觉。”

已经有太多的人探讨莉迪亚的死因,并谴责其家庭教育,对此不再赘述。倒想谈谈莉迪亚的父母,相似的穷苦出身却催生出迥然不同的性格,一个唯恐与他人不同,另一个确害怕泯然众人,在家庭教育上却又目的一致,功利,不讲人情。

个中的差异与契合,令人思绪万千。

詹姆斯,一个出身穷苦的华裔学生,靠着天赋和毅力最终考上哈佛。童年时期的贫苦让他渴望出人头地,其华裔身份遭人排挤孤立的经历使他太想融入白种社会。面对学生玛丽琳的示爱,他不由分说,欣然接受。他享受着被一个白人女孩爱慕的感觉,他迷恋玛丽琳的身体,并憧憬着婚后被世人认可,跻身主流社会。

现实却很骨感。婚后的詹姆斯并未如预想中留校哈佛,成为一名教授,而是分到了另一所学校。迎娶一位美国妻子,育儿成家,对詹姆斯臆想的生活却并未带来多少改变。他期待人们像对待一个普通美国人一样对待他,但人们只注意到他的亚裔面孔,并对他的婚姻怀揣着一些惊诧。妻子对自己的崇拜在婚后迅速消失,他在社区没有朋友,工作中也没有亲密伙伴。只有在同为亚裔的助教面前才能找回些许共识,谈笑风生,最终出轨。

在走向社群的过程中,怀揣着融入美国的目的,詹姆斯将自己当做卑微的外来者,并一步步强化它。面对他人的质疑,从未正面反击。少年忍受着美国同学的孤立,青年忍受逃课的美国学生,中年面对警察的讯问唯唯诺诺。他不敢且从未反击,害怕自己的行为会更加不合群,害怕为求他人认可而所做的一切终成泡影。巨大的患得患失铸就了詹姆斯的功利,并进一步强化了其自卑和软弱的本性。

他一生渴望融入美国却不可得,便推着孩子去做。他希望儿子内斯和杰克能成为好朋友,希望他能上哈佛——其他任何学校都不行,无关孩子兴趣,学校实力,科研强项,仅仅只要哈佛的名头,仅此而已。希望女儿莉迪亚融入社交,成为社交圈里的明星,却使她饱受屈辱和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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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琳,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的白人女孩,他的母亲一心想让她成为一名称职的家庭主妇,并且嫁给一位哈佛毕业生。在拉德克利夫学院上大一时,她报了物理学导论,后来被换到化学,通过不懈的努力在测试中拿到第一名。她在学科上不断地挑战男生,打败他们,她想成为一名职业女性,一位医生,从而和母亲不一样。也许是出于一时的情欲,也许是哈佛毕业生的身份,面对人人都不喜欢的一个亚裔教授,她在办公室亲吻他,并决定下嫁于他。

因为怀孕,玛丽琳没能拿到毕业证书,也没有成为一名医生。整日在丈夫,孩子,厨房中周旋,在不知不觉中堕入庸俗的,毫无希望的日常生活之后,决定重新拾起曾经的梦想。在此过程中不惜抛夫弃子,租一间房,与生疏许久的化学知识死磕,最终无奈地发现自己的学习能力再也无法达到过去的高度。准备了几个月,最终没能通过考试,而怀上第三个孩子的事实让她的梦想最终破碎,结束了这一切,遗憾回家。

回到家的玛丽琳不再认真做一顿饭。她变相逼迫孩子学习,走上自己没能走上的道路,并给家庭造成难以愈合的创伤。对此,黄昭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在这过程中,玛丽琳沉浸在自我陶醉和歇斯底里之中。一个母亲完全没有注意到女儿的痛苦——这是非常可疑的。他真的丝毫没有意识到吗?不,她一定能感觉到,所以她的要求都以问句出现来自我说服:那么是莉迪亚自己的选择,她也喜欢这样的。我并没有强迫她。——玛丽琳无法从幻想中抽离出来,她不可能接受她在逼迫着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事实,而她更无法接受她的人生一文不值,俗不可耐的事实,折腾了半辈子她最终和她的母亲居然毫无二致。”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玛丽琳对莉迪亚的大部分关爱,只是因为她能让自己感到人生的圆满,帮自己实现,弥补其人生遗憾,减少自身的失败感。将自身的思想意志强加于下一代,并试图左右其人生轨迹,完成自身无法达成的事情。追根溯源,是将孩子视为其自身生命的延续,并不是独立与自身之外的,平等的个体。这种现象在国内并不鲜见,甚至在身边总能找出范例。

考虑到伍绮诗本身的华裔身份,以及哈佛背景。使人很容易会猜想——《无声告白》里的故事是否是其自身的真实写照?

“这个故事有一部分来自我丈夫告诉我的一则轶事:他小的时候,有个同学把自己的妹妹推进了湖里。她最后得救了,但“女孩落进水里”这个意象我一直都忘不了。我开始思考:她掉到水里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她和哥哥的关系是怎样的——落水前和落水后?如果她没有被救上来,她的家庭会发生什么事?随着小说的酝酿,故事演变成完全不同的东西:女主人公比她的原型年龄更大,她的家庭充满各种秘密,家庭成员活在痛苦之中。下笔的时候,每当故事和人物的发展给我带来惊喜,我一般都能意识到,他们就好像拥有了自己的生命一样。过去总是在塑造现在,所以,父母的故事和挣扎——由他们的性别角色、种族和成长经历引起——开始与莉迪亚的人生纠缠在一起。她哥哥和妹妹对她的复杂感情变得更加清晰。而且,还有个不时出现的邻居家的男孩,他似乎对莉迪亚一家存有奇怪的敌意——也不乏奇怪的兴趣。我跟随这些情节的发展,观察它们如何全部连接到一起。”面对世人的猜疑,伍绮诗如是答复。

莉迪亚的死换来了所有人的沉默和思索。玛丽琳无法成为医生,在经历丧女之痛后与詹姆斯握手言和。詹姆斯从狂乱中恢复了理智,结束了婚外情,重新回归家庭。小女儿汉娜终于得到了父母的关注和拥抱,内斯如愿去哈佛读大学。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生活始终要继续。

本书的英文名为《Everything I Never Told You》,翻译为“无声告白”,从字面上来看尽管不如原版契合,倒也蕴含着简洁,悠长的东方韵味。一家人从来没有把事情拿出来述说或者沟通过。每个人都因为爱着对方,而压抑着自己。没有人告白,没有人反抗,甚至是玛丽琳自己,被梦想折磨得甚至想要放弃家庭,也没有试图跟詹姆斯透露心迹。也许每个人内心里都觉得,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解决的,只有妥协于命运或者打破平静。没有中间地带,没有两全其美,鱼与熊掌无法兼得。

那么多的误解都在寂静无声中被莉迪亚的死亡消融,最终完成了一次真正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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