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眼【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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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泪  眼

    要过年了,爹从叶县农村老家来城里和我们团聚。

    前几年,一进农历腊月,爹就打电话说让我们全家回农村老家过年。爹说什么也不来城里过年。他说城里过年不热闹,没有农村年味重;说住城里的楼房,上下爬楼梯,出入不方便;还说祖宗在农村,过年没人照顾。等等等等,罗列出一大堆不愿到城里过年的理由。今天打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住的屋子打扫干净了,床铺收拾好了,取暖的煤炉子都生着了。明天打电话说过年的大肉割回来了,馍、包子都蒸好了,特别是我最爱吃的红薯粉条买了一大捆。后天打电话说想孙子了,崭新的压岁钱也包好了。总之,一天打一个电话,一个电话说一个理由,只要我们还没有到农村老家,他就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打,一个理由续一个理由的说。听着话筒里传来爹底气十足的声音,品着爹给出的一个个回农村老家过年的理由,真是一种亲近,更是一种幸福。

    我一直以来都爱和爹一起过年。只有大年初一早上祭拜祖宗时,爹才把我看成大人,平时我在爹眼里是个孩子,就是我成年成家后也是如此。只有大年初一中午,才能享受爹慈爱的眼神,享用爹操持的美食,平时爹不苟言笑,从不下厨。

    大年初一一大早,爹提着装满祭品的篮子,领着我,去一公里外的祖坟地祭拜祖宗。篮子里装着一块五斤重的条形祭肉,两碗蒸熟的祭菜,一个特大号半球型带尖的蒸馍,还有一刀刀的烧纸。两双红筷子竖直的插在两碗祭菜上,蒸馍的尖头被涂成红色,烧纸上砸着一个挨一个的孔方。爹说,大年初一天亮前是祭拜祖宗的时间,必须精神、庄重、心诚,祖宗才会保佑我们一年平安!这一刻,爹行走在祭祖路上。眼睛炯炯有神,目不斜视;身体宽厚笔直,顶天立地;脚掌宽大有力,脚下呼呼生风。记忆里,我总是跟在爹的身后,小时候,小跑着追,长大了,大步着赶。

    平时,爹不做饭,大年初一的午饭一定亲自下厨。爹腰间扎着厚重的围裙,宽松的棉袄袖子挽起老高,自信的站在灶火间低矮的锅台旁,当熊熊的柴火红满灶膛时,爹连舀三勺花生油,均匀地泼洒在铁锅内,花生油发出细微的刺啦声时,马上把细长的葱条,粗碎的蒜块,宽厚的姜片和整个的红辣椒一起投入铁锅内。小铁铲随着爹手腕的力量在铁锅里滑动,一丝白烟从锅底袅袅升起,灶火间即可弥漫着带辣味的香气,爹就把切好的萝卜、白菜等生菜一股脑倒入锅里,铁锅里马上就响起小铁铲翻动的脆响。灶膛里的柴火越烧越旺,火苗顺着灶膛与铁锅的缝隙,贴着锅沿儿往上蹿。父亲又把准备好的五花肉片,油炸豆腐条,酥肉,丸子,红薯粉条和海带丝等,一一放入锅内,再从后锅内舀几勺热水倒入,然后是小铁铲在铁锅里翻动的闷响。灶膛里的柴火渐渐燃尽,稍倾,一锅白气顺着爹揭开的锅盖迅速上升。这时,爹眯着双眼,左手拿碗,右手握勺,骄傲的给全家人盛菜。爹递到每个家人手里的,都是自己平时最爱吃的,我碗里最多的是红薯粉条,最后连汤带水爹全部倒入自己的白大碗里。我们欢快的享受着,谁也没有注意过爹碗里的饭菜。

    近两年,爹不在强烈要求我们回农村老家过年,他说自己心劲儿不足,我们住的屋子打扫不干净了,年饭也作不好吃了。今年,爹愉快的接受邀请,答应来城里和我们一起过年。腊月二十六一大早,爹拎着大包小包敲开了我们在城里的家门。爹说,路熟,他自个儿从村子后边的公路上坐公共汽车到县城,又坐长途客车到市里,从市里坐火车到我们所在的城市,最后乘6路公交车到我们住的小区附近下车。爹说我们有工作,怕耽误公家的事,事先没有言一声,就自己来了。我有些责怪爹,但说不出来。

    初一一大早,还是老规矩,爹提着装满祭品的篮子,到附近十字路口祭拜远在农村老家的列祖列宗。我神情庄重的跟在爹身后,清冷的空气吹在脸上,头顶的天空有些湿气,脚下的方砖似乎松动,道旁的龙爪槐枝条好似变软,绿地的小草也有了绿意。不知不觉,我走到了爹的前头,马上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如此两次,我意识到了什么,不自觉地停下来,主动跟在爹的身后。我好象突然才发现,爹的头发已花白,宽厚的身躯略显驼,宽大的脚掌有些沉。爹不是在走路,而是慢慢向前挪步,我感觉爹老了。

  这一刻,我泪眼模糊,泪流满面,泪湿衣襟。爹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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