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染林霜秋已半

九月的校园,连阳光下的微尘都是跳跃着的。叶染脚步轻盈地从宿舍出来,径直往操场里走。他每天都是这个时间,跑完步,回宿舍冲澡、去食堂吃饭、追着老师上课或者偶尔翘课去图书馆里看杂书。日子一天又一天,他的生活规律得像码好的程序一样,有序而无趣。

跟往常一样,林染来到操场的跑道边上一边做跑步前的拉伸,一边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着,目光被一个从身边跑过的身影所吸引,那个身影高高壮壮的,梳着一丛厚实的马尾,随着跑动一颤一颤,脸盘圆圆的,眉眼倒还精致,可惜痘痘太多又有点婴儿肥,并不怎么特别。只是他跑步的姿势有些不自然,也许是因为胖的缘故,脚像抬不高似的,沉重而缓慢,身上的肉肉也跟着抖啊抖,缺少了点属于这个年龄的女孩子的灵动。注意到有人盯着自己,那个身影像不好意思似的,停止了跑动,有点手足无措地向后张望,叶染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低了头,继续做拉伸,再抬头时,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后面快一个月的时间里,叶染总能在操场看到那个笨笨的,有点沉重的身影,兀自卖力地奔跑,而他也总会不自觉地张望几眼,一来二去地,两人彼此见了面总会相互看一眼,算做打招呼,女孩总是一个眼神对视后旋即低了头跑开,叶染总在心里笑笑,“好害羞的女孩子”!等到再过了一周,叶染早上跑步的时候却没再见到那个身影,“看来又是一个坚持不下来的”。从高一下学期开始,叶染雷打不动地坚持跑步到大二,见惯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或者无法坚持超过三个月的跑步者,大一开始,学校的操场上像他这样自律又能坚持下来的,怕是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林染摇摇头,一边跑一边盘算着今天翘哪个老师的课去图书馆。

图书馆里今天倒是人不多,叶染挑了个角落坐下来,摊开刚从架子上拿下来的《唐宋词鉴赏辞典》。许是受了母亲的影响,对于古诗词,叶染从小就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尤以词为最爱,虽大学学的是工科,却从来没放下自己的这个爱好,没事了就爱到图书馆里翻一翻,这本《唐宋词鉴赏辞典》他家里也有一套,可惜实在太厚重,没办法带过来,刚好学校图书馆里有,他也懒得借回宿舍,没事了就过来看几页,就当温习了。今天的书里似乎夹了东西,一手翻开,看到了一张便笺,竟是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抄录的词:“白雁乱飞秋似雪,清露生凉夜。扫却石边云,醉踏松根月。星斗满天人睡也。林染玩味地看着手中的便笺,“这词倒是小众得很,不知道喜欢这词的人是个什么样?”正思索着如何处置这张字,却在这时有声音传入耳内“同学,打扰一下!”

叶染抬头,和对面的人同时一愣。“你怎么今天早上没去跑步?”话刚出口,叶染傻了,他怎么问了一个这问题,他们两个倒是有多熟啊?

对面的女孩子也傻了,蚊子哼哼似地“我今天肚子不舒服”,说完耳朵都红了。

叶染秒懂,正不知道怎么岔开话题,倒是女孩反应快,指指林染手里的便笺,“我忘到书里了。”“哦,字写得真漂亮”,林染似有不舍地将便笺递了过去“吴西逸的词也算小众了,不过这首词读来确实潇洒。”接便笺的手顿了一顿,然后眼睛笑弯成了月牙,看着他傻乐了半天才想起来介绍自己,“我叫林霜,12届中文系的,很高兴认识你。”叶染不禁莞尔,“我也是,我大你一届,叫我叶染就好了”。

林霜指指叶染手里的书,“那学长你慢慢看,不打扰你了!”叶染笑着同她说再见,露出好看的牙齿,在林霜看来,那笑如皓月当空,清风拂面,在她的心里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散不去,散不去……

校园的时间向来就慢,对于林霜来说,有了期待,便显得愈加的慢。一天中的美好时光,左不过是操场上的一次次有意无意的擦肩而过,和图书馆里共同触摸的一页页纸。也因为有共同的喜好,渐渐熟络起来的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林霜贪吃,又无辣不欢,拉着叶染吃遍了学校周边大大小小的美食,整整一年多的时间,林霜的体重虽因为跑步没增,但也没减下去几斤,倒是脸上的痘痘攻城掠地般地从额头向脸颊蔓延。好在林霜对此并不在意,因为叶染曾经说过,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林霜就是那个万里挑一。

圣诞节的晚上叶染宿舍搞联谊,他特意邀请了林霜和她们宿舍的其他几个女孩子,大家一起起哄“叶染,你和林霜到底什么关系啊?朋友以上,恋人未满?”林霜大窘,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什么关系?大概是木与枝的关系吧”,说完回头看了叶染一眼,叶染将刚夹上来的涮羊肉送到身旁的林霜碗里“对,情同手足的关系。”林霜觉得脑子嗡嗡响,她听不到周围的笑闹声,对大家撺掇着叶染赶快拜把子的事也无动于衷,指甲抠进手心的肉里,不疼,这哪儿比得上她心上的疼。叶染看着她,亦不说话。那天,大家闹到很晚,散场的时候,宿舍的兄弟们送林霜他们回宿舍,模模糊糊地,林霜似乎听见一句浅浅的对不起,那会,叶染已经大醉了。

天气到了最冷的时候,学校也快要放假了,叶染在操场上再也没有碰到过林霜了,毕业在即,心思被找工作的压力牵扯着,让他无暇顾及其他,更别提找个正式的场合向林霜解释些什么,时间似乎被人为地拨快了,寒假回来,叶染在各个招聘会现场来回奔波,而林霜则像换了个人一样,不再毫无顾忌地胡吃海塞,一向嗜辣如命的她,生生戒了吃辣,她从医院背回一包包熬好了的、苦兮兮的中草药,捏着鼻子,硬往嘴里灌,唯一没有改变的是每天早上去操场跑步,不累虚脱绝不停下来,宿舍的姐妹看不过眼,连劝带骂,她只装坚强,夜里躲到被窝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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