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岳英之二（2）

（续前）

 每天中午，岳英小学门前空地上除了摆书摊的热闹外，还有卖零食杂食的小贩和玩赌博小游戏的觊觎着小学生们极少的零用钱。

 卖杂食零食的小贩一般是端着个糖盒，可坐可行，十分随意。盒子被分成若干方格，每个格子里盛着不同的零杂食品，有什么五香豆腐干、红姜黄姜、牛肉干、珠珠糖、麻糖、寸金糖、薄荷糖、泡泡糖等等。五香豆腐干只有大指甲大，用线把五块叠扎成一扎，三分钱一扎；珠珠糖五彩缤纷的，两分钱舀一小匙，可能就五六颗；泡泡糖当时叫橡皮糖，五片一扎拆开来卖，两分钱一片；最有意思的是五香黄豆，报纸搓成筷子样长，铅笔杆粗的纸筒里塞满的五香黄豆也就十多粒，因为报纸筒筒的直径就只放得下一粒黄豆，但是报纸筒的外表裹了一层彩色纸，红红绿绿的，对小孩子很有诱惑力，卖两分钱一筒；还有一种叫“人参米”的，其实就是现在的爆米花，由于是大糯米膨化而成，一粒粒都白白胖胖的，还混杂了几粒染红的一起装在白棉纸糊的纸筒里，小孩手臂粗，三分钱一筒，打开纸筒还会有一张彩色小图片的意外，对小孩也很有吸引力。

  另外，一种叫是“私娃娃”的小零食就有点复杂了。这东西是把面团在热烫的平底锅轻轻揉成小孩手掌那么大一块面皮揭下来码成堆，取一张面皮包裹切细了的莴笋丝和汆过的绿豆芽，灌点醋汁葱姜辣椒水递到买者手上才可入口。一分钱裹一个，一口一个据说蛮有味道。还有一个关键的佐料，就是在裹卷里必须搁进几粒炒香了的干黄豆，同软的皮，绵的丝，辣酸的汁一齐塞到口里，一咬一个嘎嘣脆。

由于在包裹面皮时的形式极似包裹婴儿的襁褓，于是就把这一民间食品称之为“私娃娃”，而“私娃娃”是贵阳人对街头弃婴的别称。由此可见，经营它就得预先加工好面皮，备齐所有的佐料，瓶瓶罐罐的比卖人参米和杂糖复杂多了，但是成本很低，小女生通常是成堆地围着学校门口的私娃娃摊摊前难以挪脚。

 没料到的是，当年这种街头小食品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却在贵阳大行其道，有人开了专卖店，供大姑娘小媳妇们过馋瘾。只不过这东西已经华丽转身，谐音为“丝娃娃”，还为其搭配上冷饮、奶茶等饮品，称之为“热汤丝娃娃”。

 能让小孩们在岳英小学门口这块空地流连的，除了书摊和那些零杂食小摊点，就是诱哄娃娃们玩的小赌博游戏了。每天下午课之前和下午放学以后，学校门口总有几个人在招揽这类生意。

其一，打米酥。摆摊的人有一支架固定的木盘，盘内盛着各种形状的米酥糕。这米酥糕为米面压制而成，中间嵌有甜豆沙馅，是传统的糕饼类食品。而这摊点上的米酥糕不但有传统圆饼形，还有异形的，如站立小金刚、睡卧小罗汉，中罗汉、大罗汉坐像，小寿星、中寿星、大寿星，大中小财神等等。最可观的是大三星，是道教三个元祖并排站立的形象。

 这些形象各异的糕饼一摆出来就引来孩子们的围观，却属非卖品，全是赌局的资本。盛米酥的托盘上方用木条立了一个∩型架骑在托盘的两边。架子的后立柱上装了个直径约三十厘米的木质飞镖盘，盘上的格子里有部分空格，其余的分别写着不同形象米酥糕的名称。架子的前立柱中段开有一孔用于放置扎了针头的飞镖，镖孔的上方用橡胶皮捆了一竹片，镖孔的下方装一可起落的方块木，拉起竹片卡在方木上，压下方木相当于扣动了弩机的扳机，竹片受橡胶皮的回力打击飞镖射向圆盘。

 摆摊人系此赌局的庄家，参赌者为闲家。五分钱买一支飞镖装上，庄家转动圆盘，闲家在转盘停转之前压下扳机，飞镖射中格子写的米酥糕品种就是闲家的收获。此游戏的玩法颇有刺激性，看似凭手气，但小朋友都是输多赢少，因为庄家是有其坐赢不输的奥妙的。想试试手气的小朋友花钱打了几手，最多获得一两块最小的糕饼。偶尔有小朋友打到像样的，如大罗汉类的大型糕饼，庄家就会劝道：

 小仔，并哦咯嘛——。意思是让小朋友将赢获的糕饼与他兑换成下一轮的赌局继续赌下去。

不并，不并，（俗话说）糖并糖，不得尝。——这时候，有头脑的小朋友就会说。

 那就拿钱给你换咯嘛，五角，咋些？

五角？不干不干！——小朋友一掂量，五毛钱，再打十次，我不见得能赢来比这更强的。

 这时候赢家小朋友就会在小伙伴的族拥下，捧着赢到的糕饼扬长而去，摆摊的留下的仅是一脸的无奈。

 其二，打高尔夫球。所谓的高尔夫是借用的名称，也是一种赌博游戏。庄家置一小方桌大小的木盘，与地面呈一定的角度倾斜放置，以大头针在盘上密集地钉了一个个拳头大小，留有一小缺口的圈。每个圈内摆放有一种物品，有的是几颗水果糖、牛肉干，豆腐干等吃食；有的是车笔刀，橡皮擦之类文具；还有的是几支香烟，最贵的是一盒大前门、红炮台等价位的香烟。在木盘的右侧有个只容一玻璃球出入的盒型装置，内中有弹簧，有把手在木盘外，拉开把手弹簧收紧，放开把手玻璃球从盒里弹出。玻璃球先撞在装有弧形薄木片的盒子边墙上，被木片弹开后，任其在盘内滚动，由于木盘有倾斜，玻璃球急速往下滚，撞到大头针围成的圈会弹开，倘若撞进圈口，圈内的东西就归闲家的。

 该游戏三分钱一手，获胜几率极低，一则搁物圈设置密集，滚动的玻璃球东撞西滚实难进到圈内，尤其是价值越高的物品越往低处圈摆放，玻璃球滚到后面已是强弩之末，极难弹进圈口。然而，庄家却把木盘漆得花花绿绿的，顶头还以醒目的颜色书写“高尔夫球上高尚娱乐”字样招揽小朋友，实际上却是哄骗小学生的把戏，小朋友参赌输了钱能给几颗劣质水果糖安慰安慰情绪就不错了。

 其三，摸幺六。这种赌博小游戏无需过多的器具，设局者亦无固定摊点，手里提一不大的布口袋四处游荡。其口袋内中装的是标了点数的白果（银杏果）。每一粒白果上的点数为白点、两点、三点、四点、五点、六点，各有若干。设局者为庄家，参赌者为闲家。双方在约定赌局金额和过关数，即此次的规模大小后，闲家不能看，伸手在布口袋里一次摸出三粒白果，双方看好三粒白果点数之和，除了五和十为庄家输外，其他点数都为闲家赢。闲家赢就可继续摸白果，这之后就只能一颗一颗的摸了，摸出的点数与前面的相加，若点数不是逢五逢十就仍然赢，可继续摸白果，一旦点数达到二十六就闯过了五关。若事先约定的三分钱摸一手，过五关为一局，闲家就可以按约定获得物品或现金。

 在摸点过程中，庄家输的点数是六输四、七输三、八输二、九输幺六、十一输四……其输多少，闲家就可按数反复摸几次，争取过关。但是，闲家点数只要逢五逢十就输了此局，交的钱就打了水漂，要继续玩下去就得另外交钱。在实际操作中，闲家也是输多赢少，而点数二十六过五关后，三十六过六关，四十一过七关……每过一关的赌金都会往上涨，对闲家是颇具诱惑的。

岳英小学校门口空地面积不大，玩意儿却不少。若是礼拜天、节假日和寒暑假期，这里的情形就更为精彩。下面就是某个礼拜天的情景再现

 上午，当和煦的阳光越过小巷民居的屋宇照到这块空地的时候，就有小朋友从各家的院落溜出，有的还带着自家弟妹，三五成群地到这里聚集了。蹲在地上的滚玻璃弹子，打洋画（扑克四分之一大小的画片），打角角（纸折的三角片），掷籽抛沙包；站立的跳拱背，打鸡棒;还有将家里自行车推来学骑的。

 这时，只见一老头走到空地角落，正匆匆往电线杆上涂浆糊的时候，立即有小朋友围了过来。老头从兜里取出一张书本般大小，写墨字，画了符的黄表纸郑重地往电杆上张贴，有识字的小朋友就看着文字读了起来：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

过路君子念三遍，一夜睡到大天光。

 原来是求神祗保佑家中小儿平安睡眠的符帖。小朋友们也就跟着念开了：天皇皇，地皇皇——这时候，不知哪个捣蛋鬼混在其中大声的念道：

天黄地绿（lù录），小儿夜哭。

君子念过，一觉睡到四脚抻出——

——是哪家的鬼娃儿？之样没得家教！

 随着一声呵斥，一记巴掌就打到那调皮小孩的头上，几个孩子一哄而散，口里却不约而同地喊道:

四脚抻出！四脚抻出——

 老头无奈，摇摇头走开，找下一处继续贴他的神符去。                    

 接近中午时分，走街串巷做小买卖和从事修补手艺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学校空地也就成了这些人的滞留之地。

磨剪刀咯，戗菜刀——不用说这是磨刀师傅来了。

磨把剪刀好多钱？——学校对面张家大妈从二楼窗户探出身子大声问道：

拿下来看哈嘛。——磨刀的回答。

 接下来，叫卖的声音，由远及近，高一声低一句，长长短短，此起彼伏地在学校门前空地回响着：

小豆汤，四季豆米——

甜酒药——

有破铜烂铁，收来卖——

补皮鞋，补胶鞋，补伞咯——

……

 这些叫卖的吆喝没一个能提起小孩子的兴趣，只有那卖丁丁糖的“叮叮，当——，叮叮，当——”地敲击他手中的金属响器的时候，几个孩子便围了上来。

一分钱几颗?

一分钱不卖！要唛三分钱两颗。看哈咯，之不是包谷糖哦，麦芽糖，又软有甜，白生生嘞。

牙膏皮换嘞？

大号牙膏皮差不多，一个换两颗。

那唛，你等到我回家去拿来——有小朋友同卖糖的做起了生意。

 小老三，你死那点去哦？来拿钱去飞山街合作社给我买包盐巴来——楼上张大妈又探出身子对他儿子喊道。

 小孩无奈，怏怏回家。“叮叮当，叮叮当”的响声逐渐远去。

                                            （未完，待续）